一入山,便天涯兩隔了。
林張氏是抱著孩子死活不撒手,只等到林東越死命的拽她,她才將孩子還了回去,哭訴道:“我造的什么孽喲!小白這死丫頭,何苦糟踐咱們!家里對她就像親生的孩子一樣,她為何要讓我骨肉分離!雖說天水和眉山同在東營,中間卻隔了一條界海鴻溝,咫尺不能抵達(dá)??!她這是造孽!造孽??!”
要是從前,定是林文海出言制止,可現(xiàn)在,換成了林文娟,她蹙眉說道:“娘!以后千萬不要再說小白的不是!她不再是那個孤苦無依的野丫頭了!”
林張氏如何不知,興許是小白手下留情,才讓他們有了這樣半死不活的一條路,她靠著林東越的肩膀上了馬車,不忍再看,擺手說道:“我是管不了了!文娟??!這可是你自己選的!你要去便去吧,以后千萬別后悔!”
打碎了牙混著腥甜的血咽下去,林文娟認(rèn)了。她對林文海說道:“哥,答應(yīng)我,永遠(yuǎn)不要去找小白。”
林文海輕輕點頭,即便林文娟沒這么說,他也不能去了?!拔覀冏吡耍木?,好好照顧自己?!?p> “我會的,哥,保重?!彼筋^看向了后面的馬車,含淚喊道:“爹!娘!要保重?。 ?p> 林家的馬車漸遠(yuǎn),從前頭回來的阿純關(guān)上了木門,說道:“那婆子催了,讓咱們快些。”
聽到了前頭馬車啟程的聲音,林文娟有些不耐煩,“再快晚上不也是露宿山里,有本事讓她飛過去!”
就在馬車門關(guān)上的那一剎那,伏蠃地邊緣突然閃現(xiàn)了一個人影,林文娟抬手一推,一扇門用力的打在了門框上,在這寂靜的午后,格外響亮。
陳家的車隊已經(jīng)忍不住先出發(fā)了,車夫問林文娟什么時候走,卻沒有聽到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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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長魚佑樂百無聊賴的將自動販?zhǔn)蹤C(jī)里的銀兩取了出來,扔到了筐子里頭,又將小白早就準(zhǔn)備好的食物擺了進(jìn)去,對正在喝酒的鳳彌說道:“這丫頭什么時候回來?說是要去伏蠃地,都快二十天了,她打算住在里頭?。俊?p> “不知道。”
長魚佑樂也沒指望鳳彌說什么,對數(shù)日之前兩人一前一后,從恵城返回的事也沒有提及,自語自語道:“讓她跟咱們走,她也不走,現(xiàn)在還不是不務(wù)正業(yè)跑里頭玩兒去了,過路的客商也沒有熱菜熱飯吃,她開這飯館有什么用!哼!倒像是咱們賴在這兒不走似的!”
聽著長魚佑樂不停的發(fā)著牢騷,很快,鳳彌面前的一壺酒又喝完了,他讓長魚佑樂再拿一瓶過來,明明已經(jīng)五六瓶下肚了,卻還跟沒事人一樣。
長魚佑樂不禁笑道:“酒量見長呀?!闭f著也拿了一個杯子坐了過來,“一起喝!”
“咱們是該走了。”鳳彌輕輕說道。
長魚佑樂剛咽下的一口酒,不上不下堵在那里,嗆得他猛地咳嗽了幾下,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
伏蠃地的人影到底是誰?且不說是不是林文娟看錯了,即便真有,或許也是個路過的,她沒必要這么在意,可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她心里認(rèn)定,她不僅沒有看錯,而且那個人極有可能是小白。
她想笑,不是已經(jīng)決裂了嗎?怎么還有心思關(guān)注林家的一舉一動,或者,是陳珩跟她說的嗎?林家人問了千百次的問題,小白都沒有回答過,怎么陳珩一問就有了答案了?
“你好狠的心!”林文娟喃喃的說道。
阿純不禁問道:“夫人你說什么?”
林文娟突然怒氣沖沖的推開了馬車的木門,看著那個方向喊道:“你好狠的心?。 ?p> 惹得襁褓中的孩子立時刻哇哇大哭起來,阿純阿和看著林文娟目光的方向,瞬間明白了什么,頓時淚眼汪汪。
“你從來沒有把我當(dāng)成姐姐?!?p> “有什么了不起的!”
“當(dāng)初我真該聽母親的話,不該因為一個垂死老婦人的話對你心生好奇,甚至嫉妒,你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如果沒有你,這一切都會不同?!?p> 可四周能有什么?除了颯颯的新葉,便只有落日寧靜的悲鳴。
林文娟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的松開了雙手,平靜的說道:“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p> 這句話,不是憎恨,她現(xiàn)在只是隱約覺得自己有些恨,但其實多年后,她明白了,現(xiàn)在的自己,更多的是后悔,為什么祖母的話,她沒有聽,即便是在這個時候,連母親都勸她,和陳珩和離算了,她都為了不讓小白嘲笑自己,選擇和陳珩共進(jìn)退。
“關(guān)門!出發(fā)!”林文娟抱回了孩子,余暉透進(jìn)窗子,印在她半邊臉上,是說不出的決絕。
伏蠃地就在一瞬間,便陷入了黑暗。
小白摟著半筐苜蓿呆愣的坐了半個時辰,聽著車輪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直到腿麻了,她才完全清醒過來,昨天晚上,她喝了好多酒,一夜沒睡,頭暈的厲害。
直到天亮,趁著有露水的時候,一路摘著苜蓿走到了這兒,竟沒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到官道了,更是沒料到,會剛好碰到了林家的人。
她只是不想在迎客來面對鳳彌而已,才會逃一般的躲進(jìn)了伏蠃地。這也算機(jī)緣巧合送了林文娟一程吧,雖說她根本就不想看見自己。
.....
迎客來
長魚佑樂不悅的說道:“難道小白是不想看見咱們?所以剛從惠城回來,就著急忙慌往伏蠃地去了?”可這么一想,又覺得不對,他又沒惹小白不高興,“你是不是又對她說什么難聽的話了?”
“難道做了錯事,還要人夸獎?”
“八爺!你真覺得那丫頭做錯了什么嗎?”長魚佑樂試探的問道,可這語氣聽上去就像是在為小白辯駁一樣。
鳳彌冰冷的吐出了一個字:“是!”
氣的長魚佑樂夠嗆!不管鳳彌在不滿什么,他是能體會小白的身不由己的。
看著好友似乎和小白一樣,也在生自己的氣,鳳彌更加惱了,“她既然說需要時間,如今時間也夠長了吧?她也說心里有恨,就算沒能力做什么,我們也幫她了!同樣的話不知道說了多少次!可你看看她那副樣子,嘴上說不在意,都接受了,實際上呢?心里還是苦的跟黃連一樣!那她說那些話有什么用?我們做的那些事,不是吃飽了撐的又是什么!”
這話完全不像是鳳彌口中說出來的,明明是責(zé)怪,可長魚佑樂聽著,居然聽出了些從前的味道,是人情味。
鳳彌雖然是天之驕子,可也有血有肉,他更喜歡這樣感情充沛的鳳彌。
“那我問你,七年了,你忘的了陸昔語嗎?”
整整七年沒有提起的名字,被一把把沉重的枷鎖鎖在內(nèi)心最深處的名字,曾經(jīng)如同月色和雪色一樣美好純凈的名字,那個他奉為信仰視若神明的名字。
鳳彌猛然起身,臉色凝重的可怕,雙眼的冷冽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那個夜晚,長魚佑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甚至生出了一股死的絕望。
他錯了,他怎么會提起這個名字!
先前在沙羅港他無意提起了一個“她”,看到鳳彌無恙,他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鳳彌沉默不語,大堂里靜的可怕。他倒了一杯酒,卻遲遲不喝,過了一會兒,他終是轉(zhuǎn)身走向了大門,嘩啦一聲,夜風(fēng)吹了進(jìn)來,那微微跳動了幾下的燭火,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