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湖邊，大雨過后，所見之物格外的清秀動人，就連那姿色上乘的婢女，都像是平添了一份靈氣，楚楚動人。
在果昭陽的映像里，父親果志峰絕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安靜頹廢的，多數(shù)時候，他都很激烈，雖然他對郡王府漠不關(guān)心，但至少在外人眼中他是鮮活的，忙著應(yīng)酬亂七八糟的人，忙著游蕩在花街柳巷，忙著那些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瑣事，絕不像現(xiàn)在，平靜無波，像一個垂暮的老人，毫無生機(jī)。
“她死了。。?！痹俅位氐竭@里，果昭陽心如止水。
果志峰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聽到這句話，就像聽到港口又多了一些稀奇的果子一般，“我已經(jīng)將上表的折子寫好了，記得盡早送去帝宮?！?p> “她是你護(hù)了一輩子的女人，現(xiàn)在她死了，你為什么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
“她性子剛烈，眼里又容不下沙子，哪兒需要我護(hù)著。你去吧，將她埋了，還她養(yǎng)育了你一場的恩，兩不相欠?！?p> 果昭陽冷笑吟吟，“你可以不在乎她，不在乎任何人，那阿輝呢？”他實在不想從百枯的口中聽到什么言外之意，可眼下他不得不多想，果昭輝到底是怎么生病的！“他是你的兒子！你也不問問他去哪兒了嗎？”
果志峰微微側(cè)身，似笑非笑，“我什么時候說過那是我的兒子？”
晴天霹靂！果昭陽只覺得眼前一黑，關(guān)于父親和弟弟的回憶竟剎那間變得一片空白。
他還記得那一年冬天，從馬車往外看去，父親一臉寵溺的撫摸著文卿還未顯懷的肚子，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果志峰對他說，母親為這個王府付出了一切，弟弟是她應(yīng)得的。
可現(xiàn)在父親的話是什么意思？這些天他承受的所有打擊加在一起，都沒有這句話帶來的沖擊大！他的弟弟。。。果昭輝。。。并不是郡王府的孩子！
“坐過來。”果志峰拍了拍身前的矮凳，閉上了雙眼。
時光流逝，完全陌生的父子，不知道該交談什么，果志峰想告訴他關(guān)于郡王府的前世今生，卻難以開口，果昭陽想問問楚采苓和文卿是怎么回事，卻百感無力。
二人之間橫著數(shù)萬道跨不過去的橫溝，荊棘密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爐子上的水滾了一遍又一遍，太陽升到了正當(dāng)空，遠(yuǎn)處傳來了清脆的鳥啼聲，雨后的清水湖，波光粼粼，還能看到幾條錦鯉躍出水面，泛起陣陣水花。
一個丫頭從遠(yuǎn)處慢慢的走來，在果志峰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就見果志峰笑了，這么多年，果昭陽還是頭一次見他這樣無所顧忌的笑著。
果志峰起身，用力甩了甩衣袍，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從前我們沒有機(jī)會陪著你，讓你任意妄為了這么多年，如今你長大成人，也是時候該收收心了，對你而言，未來的路也許并不順暢，可只要安分守己，便不會讓郡王府走入末路。阿陽，記得每年這個時候，去后山那片銀杏林走走，等你有了兒女，也叫他們來瞧瞧自己的祖父和祖母?！?p> “父親。。。”果昭陽慢慢起身，不知為何，他在果志峰的眼里，突然察覺到了一種決然，那不是遠(yuǎn)游時送別的不舍，而是即將離開的慷慨壯烈?！澳阋ツ膬?？”
“你害怕嗎？”果志峰問他。
害怕這個詞語，在果昭陽十幾年病不尋常的日子里，出現(xiàn)的幾率并不多，更多時候，他絕望、惱恨，卻從來不會因此而害怕。“害怕什么？”
也對，連死都不怕，還有什么可怕的？果志峰笑了，聲音是前所未有的爽利，“反正我不害怕了，看到你在這個巨大的漩渦里，能平安無事，我很欣慰。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從今往后，你便不用再覺得愧對于誰了，阿陽。。。當(dāng)初蘿絲并不是因為你而跳井的?！?p> “你說什么？”果昭陽只覺得心跳快的厲害，那個丫頭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而死，那么為什么當(dāng)初所有人都在指責(zé)他，就連父親，都信以為真，將他鎖在屋里一個月，讓自己錯過了考核，從此再也無緣學(xué)業(yè)！毀了自己的一生！
“到此為此。。。阿陽。。。到你為止。。。那些恩情就算還完了吧。。?！?p> “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出生在郡王府嗎？就因為我們姓了果！這爵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就變成了幾代帝王的眼中釘嗎？父親。。。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還有阿輝。。。他不過是身子太弱了。。。并不是。。。”
“好好活著，阿陽，這郡王府，從今往后，就靠你了?！?p> 果昭陽只覺得耳邊突然出現(xiàn)了很多嘈雜的聲音，眼前人影攢動，那些陌生的面孔帶著詭異的笑，漸行漸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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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郡王府角落的小門，便可以走上一條羊腸小道，去往后山的銀杏林，大雨過后，地上成片的銀杏葉被洗刷干凈，那種橙黃，猶如熱夏的陽光，叫人睜不開眼。
鳳彌從樹后走出來，看著眼前了無生氣的果志峰，直言道：“藍(lán)家給了你什么，讓你接受了楚家的姑娘？”
“殿下?！惫痉鍥]料到鳳彌會出現(xiàn)在這兒，他以為他們早該離開了，微微行禮，這樣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讓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是何等熾熱和灑脫，可世事無常，身不由己，如今只是個能喘口氣的廢物罷了，“不管是藍(lán)家，還是郡王府，都不過是帝王的一條狗，被打斷了四條腿，早就不會跑了，再追究十幾年前的舊事，無趣的很，殿下。。。一葉障目，凡事都不要太執(zhí)著才好?！?p> 鳳彌失望，看來烏來淳也查不出來的事兒，想從果志峰嘴里知道，根本不可能。
“能在這兒遇到殿下，實在是有緣，不如我送給殿下一份禮物吧。記得那年去帝宮朝拜，阿陽選了個小物件兒本想送給殿下，我卻騙他說我會轉(zhuǎn)交給你，偷偷藏在了紫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