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桑嵐吩咐了馬車前往崖仙郡,雖然剛開始楚采苓有些抗拒,但畢竟母子情深,眼下竟是急切起來,不停的催促車夫快一點快一點,這讓同行的桑嵐有點擔憂。而阮媼蘿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心里早就慌了,總覺得有什么事兒要發(fā)生。
果不其然,馬夫也是慌不擇路,還沒出星云府,就不小心沖撞到了一個人。
馬車中的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跌作一團。
“你眼瞎呀!知道本少爺是什么人嗎!信不信老子弄死你!”粗魯?shù)牧R聲傳來,幾人紛紛皺了眉。
楚采苓不知,可阮氏母女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已經(jīng)猜出是誰了,但來不及阻攔,就見楚采苓已經(jīng)下了車,此刻車夫正被一個錦衣少年踩在地上狠狠的踢打,很是狼狽。
“哪家的兔崽子!這么沒規(guī)矩!我的人你也敢動!”楚采苓數(shù)十年獨自經(jīng)商,早就丟了那套閨閣女子的做派,火爆脾氣更是誰也攔不住,當即便跳下車把那少年推倒在地,出口發(fā)難。
少年身形消瘦,眉宇間郁氣凝結,剛想開口,看到叉腰瞪著自己的婦人忽然覺得心里有些別扭,那樣子明顯是怒不可遏,可那眼睛卻出奇的熟悉。
楚采苓不明白他為什么盯著自己看。只以為他是被自己的氣勢嚇到了,便冷笑了起來。這個表情實在是太刺眼了,連少年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次見面的婦人,會這樣刺激他這顆早已堅硬無比的心。
“娘,這怎么辦呀?他怎么會在這兒!”阮媼蘿擔憂的問道。
桑嵐心中也是翻江倒海,沒想到他不在崖仙郡待著,會出現(xiàn)在星云府,看著周圍聚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探究的眼光和小聲的議論不止她,恐怕自己的好友心里也會覺得難堪極了。“快去攔下他?!?p> 只是阮媼蘿的動作沒有那么快,就聽見楚采苓已經(jīng)開始責難了。
楚采苓覺得少年的眼神越來越奇怪,看的她渾身發(fā)毛,“看什么看!小兔崽子!知道厲害了就趕緊滾!算你運氣好,我今日并沒有帶護衛(wèi),權且饒你一命,你若是覺得我以大欺小有什么不服氣的,便叫你爹娘來福瑞運珠樓找我楚采苓,我正好要問問他們,是怎么管教你的?!?p> 少年冰冷的眼神中有些莫名的恨意,全然不見剛才那股子浪蕩勁兒。從他聽到楚采苓這三個字的時候,心里便只剩下了屈辱。他幽幽開口,語氣冷的,讓楚采苓有了錯覺。
“夫人的車夫不顧路上行人眾多,橫沖直撞,哼,不曾道歉也就罷了,竟然還囂張的要我滾開。我罵他兩句有錯嗎?夫人下車不問緣由邊斷定是我有錯在先,這樣公平嗎?”
楚采苓聽到夫人二字又是一陣煩躁,皺著眉頭看了看仍舊坐在一邊地上的車夫,事出突然,她又心中有事,確實不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那車夫一臉惶恐視線閃躲,她頓時明白了過來,是自己的人先出言不遜的。可她怎么可能向一個孩子道歉呢。
“別說了!”桑嵐擋在了兩人中間,剛要對楚采苓說話,卻被一把推開。
只聽楚采苓冷言道:“即便如你所言,但你不尊長輩是事實,難道你的爹娘沒有教導你,什么叫做謙遜!”
“哼?!鄙倌昀湫σ宦??!氨旧贍斶€輪不到你來教訓,趁本少爺現(xiàn)在心情還不算太糟糕,閉上你的嘴,趕快滾,不然,待會兒別怪本少爺仗勢欺人?!?p> 這位少爺在海興也算是大名鼎鼎,有個婆婆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了,有點兒擔憂的走到楚采苓身邊說到:“夫人,他說的沒錯,他可不好惹,你看你的車夫也沒多大事兒了,趕緊走吧,要不然他真的會胡來的?!?p> “他不好惹?這是哪路神仙下了凡呀!今天我就讓他知道知道什么才叫不好惹?!?p> “可千萬別這樣,他是郡王府的世子,郡王妃很寵他的,你要是惹惱了他,就是和崖仙郡王府作對呀?!?p> “世子?崖仙郡王府?你是。。?!背绍叻路鸨焕着艘粯樱樕蝗环毫税?。
桑嵐握著楚采苓的手腕,急忙遞了一個眼神,若是叫這些旁觀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份,會給果昭陽帶來滅頂之災的。
果昭陽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臉色不必楚采苓的好看多少,兩人相視無言,心里翻江倒海。
“先回去吧,好不好?”桑嵐拽著楚采苓,不想她跟變作了石頭一樣,動也不動。
“怎么,聽到郡王府害怕了?”看到剛才還無比囂張的人頓時萎靡了下去,果昭陽覺得好笑,怪不得當初她會逃跑,“現(xiàn)在害怕是不是有些晚了?這位婆婆說的沒錯,郡王妃,本世子的母親,在我兩歲失去母親的時候入府,十八年來含辛茹苦把我?guī)Т螅t良淑德的文卿郡王妃,非常寵愛我,如果,她知道有人欺負了我,尤其是像你這樣的惡毒女人,欺負了我,她一定會替我報仇!至于我爹,一定會把你關到地牢里,然后問問你的爹娘,是怎么教導你的規(guī)矩的,竟然敢以下犯上。還有本世子。也一定會在你求饒的時候,無比慶幸的,想到郡王妃,還好是文卿,不是。。?!?p> “啪!”果昭陽有些歪曲的臉被突然出現(xiàn)的阮媼蘿一巴掌打的歪到了一邊。同時驚醒的,還有已經(jīng)萬念俱灰的楚采苓。她的腿有些虛軟,被桑嵐從背后輕輕的穩(wěn)住了身形,拽進了馬車里。
“住口!”阮媼蘿紅著臉,“你也曾是太學的榜首!難道夫子曾經(jīng)的教導如今都到狗肚子里去了嗎!枉你還是世子,這樣口無遮攔!我看你才是以下犯上!”
果昭陽揉了揉臉頰,渾渾噩噩久了,疼痛感也不那么真切,已經(jīng)多久沒有人這樣對待過自己了,從來只有言語的輕蔑,讓他已經(jīng)麻木到忘記了疼是什么滋味了,他認識眼前的少女,曾經(jīng)學府同窗的小妹,曾為他仗義直言過幾次,只是后來再無關系?!皠e以為你好運進了學府就能來教訓我了!還是擔心擔心你會不會和你哥哥一樣,在學府待了十年都沒畢業(yè)吧,或者,管管好你和余珂的破爛事兒!”
“你說什么!我跟余珂有什么事兒!你要是敢無中生有!我。。?!?p> “你能把本少爺怎么樣?借你倆膽兒!跟郡王府作對?”
“世子,慎言!”桑嵐打開了馬車的門,里頭的楚采苓正暗暗逝淚,她再也聽不下去了,出言呵斥。“郡王府在海興享有百年聲譽,你作為世子不守護家族名望也就罷了,斷不能這樣口出狂言。今天的事情不論對錯,你我都有過失。各退一步就此作罷。以后也好再見面?!?p> “見面?哼!阮夫人當真是說笑了。不過,郡王府確實是不會和這位夫人一般的升斗小民過不去,這次算她好運,但是她最好不要再希望還有下次,因為,本世子,絕對不會放過她兩次。”果昭陽最后看了一眼已經(jīng)臉色白得發(fā)青快要暈倒的楚采苓。飛快的走到阮媼蘿跟前拿走了她頭上那只玉簪?!暗饶阆牒昧嗽趺锤臼雷拥狼?,再來取回吧?!?p> “你干什么!”阮媼蘿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他奪去了玉簪,看著果昭陽大步離開,她委屈的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趕緊上馬車?!鄙惯@下根本顧及不得她的情緒,周圍的人指指點點,除了猜測楚采苓的身份之外,便是在議論阮媼蘿了,真是飛來橫禍!
一個時辰后,福瑞運珠樓。
看著楚采苓醒來之后就像變了一個人,桑嵐心中隱隱作痛,俗話說禍不單行,可發(fā)生在楚采苓身上的這兩件事情,都如同滅頂之災。
“應該不見他的。”楚采苓臉色青白,“至少不應該是這樣見他?!?p> 桑嵐嘆了口氣,任憑楚采苓心性如何堅強,可那是她的兒子,任誰也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半y不成你還要準備些什么嗎?要怪也該怪我,不該說什么盡快的話?!?p> “如果你不替我下決心,我連走出去的勇氣都沒有?!笨墒怯行┦率菬o法預料的,“十八年,果志峰就是這樣養(yǎng)大了我的孩子,若是我不給昭陽留下些什么,還真是成全了文卿的好名聲?!?p> “楚大人已經(jīng)告老還鄉(xiāng)了。”
“什么?”
桑嵐蹙眉說道:“你又想一走了之是不是?回去也沒用,不管你如何折騰,之前的那些舊交情也尋不回來了。聽我一言,去我府上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我會去找昭陽,把這些年發(fā)生的事兒說個清楚的。”
“告老還鄉(xiāng)也無妨,我要去見我爹?!?p> “為什么你還是不聽勸呢!”
“即便是錯的也無妨?!背绍弑械男α恕?p> 桑嵐想起了那一年她準備離開的時候,也說了同樣的話,即便是錯的也無妨,她只是不想辜負了自己的本心?!昂茫热荒銏?zhí)意要去,我也不攔你?!鄙箛@了口氣,連她都有不能言說的秘密,想來楚家也有吧,“讓媼蘿陪你一道吧,她喜歡你的采靈果,你這個做姨母的,也帶她瞧瞧你住的地方?!?p> 楚采苓總算是露出了笑意,“是為了躲開那個余珂嗎?怎么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不喜歡他。”
“是呀,朽木一塊,家室再好有什么用呢?不是媼蘿的良配呀?!?p> “朽木?!背绍叩难凵裨俅物h忽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剛才發(fā)生的事。
“你別多想,余珂雖然不怎么上進,但其實還算是個明事理的孩子,當初因為那些不好的傳言,昭陽在太學被孤立的很慘,只有余珂陪著他?!?p> 楚采苓不禁笑出了聲,干澀又無奈,“還沒見他的時候,我常常在想,我的兒子如今變成了什么樣子,想著該怎么去補償他,怎么去讓他重新接納我。可是。。。我就是沒想到會這樣?!彼难蹨I從眼角滑落,落入鬢間的發(fā)絲,“果志峰負我,我的親生兒子不認我,還叫那個賤人母親,我咽不下這口氣?!?p> 桑嵐真的很想再勸勸她,不管如今她的生意做的有多大,可離開了郡王妃的身份,西越城那個地方,也早就沒了她的容身之處。還不如自己,如果要回去,桑家倒是可以幫她出這口惡氣的,“你若是信我,就什么也別做,只當回娘家了,海興的事兒,我自會幫你的?!?p> “我知道,可如今這樣的境況,我不能再繼續(xù)逃避了?!比羰菑那埃绍咭欢ú恍派鼓軒退?,可如今的西越城誰不知道桑家的大名,她也慶幸自己從前沒有因為兩人身份懸殊而產(chǎn)生芥蒂,現(xiàn)在她什么也不問,就已經(jīng)是對桑嵐最大的信任了,可再信任,她都不能任憑桑嵐幫她,畢竟這是奪夫欺子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