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上班,劉啟明就神秘兮兮的問雅意要不要去聽演唱會。香港女歌手楊千紫這周的周日將在龍城舉辦個人巡回演唱會。
“雅意,我有個哥們可以弄到2張前排票,怎么樣?”
“不了,前排票多貴啊,我可不富裕?!毖乓庠陔娔X前敲敲打打,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都是朋友,談什么錢不錢的?!眲⒚饕娧乓鈶B(tài)度冷淡又加了一句:“真不花錢,騙你干嘛?”
“這樣啊...那你再多弄幾張唄,我叫上我閨蜜一起。”雅意停下手邊的動作,眼神定定地看著劉啟明。
“我盡量啊。反正最少能弄兩張票?!眲⒚饔行┬奶摚趯Ψ降淖⒁曄鹿首鬏p松的答應(yīng)了。
其實雅意一早就看出劉啟明在打腫臉充胖子。他不是本地人,所謂“朋友”大概率是個幌子。雅意性格當中頂討厭別人撒謊,就算是為了討好她也不行。況且,劉啟明光是嘴上說說,又沒票拿出來,更加惹人嫌。要么就一早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把票買好;要么就老老實實說自己想約她聽演唱會。偏偏劉啟明非要走個中間路線,先是試探,再是吹牛,小家子氣十足,怎么看怎么討厭。
晚上聚餐時,雅意把今天發(fā)生的事當笑話說給兩個閨蜜聽:“哈哈,那個呆瓜要是買了票,我們就一起去看演唱會。”
“雅意我勸你不要太過分!劉啟明笨是笨了點,但你也沒必要這樣折騰他?!绷栾L放下手中的奶茶,語氣異常嚴肅,目光中帶有幾分責備。
“票我和凌風是不會要的。劉啟明舉止雖然不大方,但怎么說也是一片好心。大家同是打工人,賺錢不容易?!鳖D了頓佳期又加了一句:“以后別再說這些事情了。”
雅意臉色變了變,尷尬地笑笑:“哦。好吧,我以后不再戲耍他了?!彼牭阶约旱穆曇粲悬c兒發(fā)緊,趕緊喝了一口奶茶,這下喉嚨才算通暢。
“今天我們話雖然不好聽,但都是為你好。再老實的男人也經(jīng)不起你一再戲耍。小心他報復(fù)你?!绷栾L聲音冷靜,兩眼銳利地盯著雅意。
此時的雅意如何也想象不到,幾個月后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接二連三的慘痛代價。
隨后她們的話題從這件事上轉(zhuǎn)移了。
佳期慢悠悠地說:“我老爸說,老宅可能要拆遷?!?p> 語氣是遲緩的,輕盈的,漫不經(jīng)心的,卻依然擋不住撲面而來的喜氣。
“我記得你家老宅蠻大的,還有果園來著。”雅意馬上來了興致。
“是啊,前后有個六七百平方吧?!?p> “那拆遷費定了嗎?”
“還在談。那塊地家里我爸、我媽、我哥,我,四個人都有份。應(yīng)該人均有個百把萬吧?!闭f這話時,佳期的眼睛亮晶晶的。
凌風從手機上的紅綠線中抬起頭來:“佳期,恭喜你你成為我們?nèi)酥械谝粋€百萬富翁!馬上踏入上一階層,不再是手??谕5睦洗蚬と?。茍富貴,勿相忘!”
“八字還沒一撇。具體的還得等正式文件下來才余數(shù)。不過我媽說讓我相親的時候別提這事,免得惹禍上身。”
“阿姨果然英明?!毖乓馀氖址Q贊。
接著她們又聊了下一百萬怎么說的話題。佳期的想法是拿50萬出來在龍城付個市區(qū)首付;10萬塊拿出來和朋友合伙作個小生意啥的,賠了只當是學(xué)點經(jīng)驗,賺了就是人生的另一種可能;2萬拿來旅行;3萬用來改善皮膚;其余的嘛當然是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回到小公寓后,雅意拿起水壺給陽臺上半死不活的植物澆了點水。
此刻,明月高懸,遠遠的能聽到馬路上的車流聲。她趴在陽臺欄桿上往遠去望去——到處高樓林立燈火輝煌。每個亮著燈的居民區(qū)內(nèi)都有著一個幸福的小家庭。然而卻并沒有屬于她的家。就目前的收入而言,她大概率這輩子都買不起龍城的房子。兜頭兜腦想起佳期那筆巨額拆遷款。說不清是嫉妒,還是別的什么,總之悶悶的——閨蜜際遇好于情于理都應(yīng)該替她高興,可為啥會在自己心里會卷起一場風暴呢?
次日,天空下起了小雨。梔子花在薄霧微雨中煞是好看。綠油油的葉,襯著潔白的花朵,清新的芬芳隨著氤氳的空氣淺淺地飄蕩在空氣里。
到了公司后,雅意懷著淡淡的愧疚,難得溫柔地跟劉啟明打招呼。
“早,啟明?!毖乓庾旖撬菩Ψ切?。
“早,雅意。演唱會的事我要晚點才能回復(fù)你?!眲⒚鞲械诫p膝發(fā)軟,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哦,剛想跟你說來著,我可能沒空去。先忙啦?!毖乓饴冻隽巳挥谛牡奈⑿Γ辉倮頃⒚?。
雅意坐在自己熟悉的工位上,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認真地審視著身邊的人與物,開始了冗長的自我剖析。
大辦公室坐了15個人,年齡最大的40來歲,最小的19歲。四分之三已婚/已戀,剩下的四分之一,不是性格古怪,就是長相古怪。坐在雅意左手邊的男同事,才23歲的年紀猥瑣到從別人的快遞里面摳貓糧出去喂外面的流浪貓。平時聚餐不請自來,一到結(jié)賬則溜之大吉;工齡最長的劉姐做了十幾年,一路從花季少女熬成2個男孩的老媽,下了班還要趕回家做飯兼輔導(dǎo)孩子功課,身上已是七勞八傷;還有一個愛牛吹的甩鍋俠,凡事都愛大包大攬,一副能人模樣,真辦起事來責任都推給別人...
辦公室內(nèi)裝潢陳舊,設(shè)備落伍。地板粗糙發(fā)黃,頭頂是白得晃眼的吊燈,窗外常常是灰蒙蒙的,角落里種著幾盆毫無美感的盆栽,空調(diào)的嗡嗡聲混著馬路上的嘈雜聲,更顯得死氣沉沉。
這些人的工資,最高的也不過萬把塊。在這座準一線城市,連市區(qū)半平米的房子都買不起。就這點碎銀用數(shù)十年青春一點點熬出來的。雅意自問沒這么有耐力。這些人身上沒有一點希望,唯一的人生路徑就是省吃儉用,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凡小日子。身體一天天地衰老,靈魂比肉體更早消亡。終其一生,哦不,從現(xiàn)在起到接下來的一代,幾乎沒有暴富的可能,更不會有智力上的飛躍。子孫只不過是重復(fù)著這枯燥的下陂路人生。
雅意似乎從這些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悲慘的未來,震驚冷汗直流。辦公室那個老煙鬼又開始了每日的垃圾桶咳痰環(huán)節(jié),雅意突然忍不住沖到洗手間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