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微看著時雨離開的方向,暮歸的鳥兒三五成群地飛進樹林,樹林深處漸漸安靜下來。
“挺干凈的一個孩子,對吧?”江寒微自言自語。
“自己才幾歲,叫別人孩子?”梅君闌皺眉,“夕攬留這樣的人在青衣樓有什么用?”
“誰知道呢!”
“你信夕攬給的解藥是真的?”他一合折扇,指了指她手里白色的玉瓶。
他至今記得一年前她找他的模樣,臉色蒼白,肋骨斷了兩根,臨昏死之前還嘴里念叨著要幫她將玉雪蓮送到玲瓏城。后來他才知道她是向夕攬討玉雪蓮而被打傷。
她養(yǎng)了兩個月才康復,自此她就變成了財奴,竭盡所能地搜刮黃金白銀,然后送到青衣樓。幸好,她已經還清了銀子。
夕攬小氣狠毒至此,他可不信那個殺手王會輕易送她解藥,指不定又有什么陰謀詭計。
“假倒不會假,我只是怕里面會摻了其他毒藥?!彼伍_木塞,只有三顆淡綠色的藥丸,有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為何她覺得很熟悉,“嘖,幾個人都算準了?!?p> 不過夕攬也不可能那么蠢,如果解藥里面摻夾其他東西,四師兄一眼就能看出,他應該不會這樣做。
她比較害怕事后夕攬?zhí)崾裁催^分的要求,那才是最要命的。箭在弦上,她顧不了那么多,救師兄們才是當務之急。
梅君闌看著她凝重的表情,心中犯難:與其她現在處處提防,還不如就投向靖云的陷阱,靖云起碼是真心待她。
他搖頭,長吁一口氣:不行,狼窩虎口都不是好地方。
“幫我通知陳九,護住雪痕城,不管用什么手段,撐到我們回去?!彼呐拿肪@的肩膀,苦笑,“抱歉,又給你添亂了。”
“不給本公子添亂就不是你了,江寒微?!彼訔壍卣f。
“哈哈,事成后再與你喝上三天三夜?!辈怀C情不忸怩已經成了他們的默契。
“可是雪劍仙的桃花醉?”他瞇眼問道。
“當然,只要你喜歡?!?p> 她記得父親在她的桃樹下埋了幾瓶桃花醉,已有十年左右,到時挖出一兩瓶與梅君闌共飲,父親應該也不會發(fā)現。
混蛋,怎么這些破事越來越多?她的手慢慢握成拳頭。
“別硬撐!”梅君闌拿著折扇點了點她的額頭,她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凡事師兄們都替我打點好,不讓我傷分毫,但有的時候我也得像樣點是吧?”她沖他擠出苦澀的笑容,“人吶,不能指望別人守護,只能自己守護?!?p> 她點地輕輕一躍,人已經坐在小黑的背上,揚手一鞭,馬蹄疾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梅君闌嗤笑,“哼,本公子是否從一開始就選錯了?”
遠處的山坳,黑袍人后面站著一個青衣少年,注視著馬蹄聲漸遠的方向。
“樓主,微姑娘一人去會不會太危險了?我們要不要幫幫微姑娘?為何那個男人不跟著去?”時雨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夕攬戴著一個饕餮面具,負手站立,沒有回答時雨的問題。
“看住她?!钡鹊侥瞧グ遵R走遠至看不到蹤影,夕攬面具下的眼睛平靜如湖。
“是,樓主?!睍r雨恭恭敬敬地作揖。
江南蘇州。唐門。
庭院里,滿園花繁葉茂,翠松傍朱廊,假山疊嶂,亭榭臨水,池魚戲綠。
一個黃袍老者推著輪椅,緩緩地行過長廊,最后在亭子處停下。
“張宗岱真是蠢貨,這么輕易被解決了?!秉S袍老者身材魁梧,行動身姿沒有半點老態(tài),他推放好輪椅就開始憤怒大罵。
“根據現在的情況,他的死并沒有暴露我們,倒算是最好的結果”坐在輪椅的灰袍老者老態(tài)瘦弱,他不像黃袍老者,他很平靜地捋捋胡子。
“龍瀚真的會殺了江城嗎?我聽說他們年輕時交情匪淺,他下得了手嗎?”黃袍老者冷哼。
“龍瀚此時背負不是他一個人的命運,而是整個江湖的命運,為了大義他一定會那么做?!被遗劾险邠u頭。
黃袍老者點點頭:“希望如此。除了隱世的高手,世間能殺了江城的人怕是只有龍瀚了。”
灰袍老者淡淡一笑,用干癟的雙手移動輪椅,輪椅緩緩移向池邊。他從輪椅旁摸出一包魚料,撒下去,鯉魚紛紛游過來聚集在餌料投放處,爭先恐后地搶奪食物。
黃袍老者突然說:“聽說葉符禺那個老家伙病重了,聽說病得很嚴重,只怕活不長了?!?p> “病得真不是時候。”灰袍老者布滿皺紋的臉加上皺眉,模樣更老,銳利的目光凝成一線,“唉,葉家的下一任家主會是誰呢?”
“最有可能的是葉家長孫葉景,不過聽說他無心江湖事,一心巴結朝廷貴族,想徹底成為一個渾身銅臭的商人。他的武學天賦極差,跟他的父親葉凌風一樣是個廢物?!秉S袍老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葉家不是還有個表少爺嗎?好像叫靖云,他在武林比試中勝沈諾,是個能難得的人才?!?p> 黃袍老者又啐了一口:“那又如何?一個連生父都不知道的野種,我們能指望這種人?”
“葉家走不長了。”他撒下最后的魚料,聲音低沉。
鯉魚吃完餌料,慢慢散開,池水漾起層層漣漪。
“師兄,你這是什么意思?”黃袍老者難得是因為疑惑而皺眉,他不明白灰袍老者的意思。
灰袍老者無意回答,看向西北方向,那是玲瓏城的方向:“事情應該按計劃執(zhí)行了吧?此事不能讓昱兒參與?!?p> 唐津昱是他們唐門新的一輩人中最優(yōu)秀的弟子,不能讓他參與到這種事情來。
黃袍老者清清嗓子:“師兄放心,計劃執(zhí)行之前,唐巒會找個借口把津昱引下玲瓏城?!?p> 灰袍老者嘆息。
唐門以暗器聞名,但終究難登大雅之堂。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暗藏私心,也許真應該聽龍瀚的勸,讓唐津昱到玲瓏城學劍。
等唐津昱學成歸來,一個集劍術與暗器于一身的他必然能夠光耀門楣,但是,誰又能保證他到了玲瓏城后還有歸心。
黃袍老者問:“師兄,你在懊悔不讓昱兒學劍了?”
灰袍老者微微一愣,沒想到大大咧咧的師弟竟然能洞悉他的想法。
他嘆息:“年輕時我也曾嚷著要學劍?!?p> 劍術確實比暗器更加討喜,劍術光明正大,而暗器終究像是暗殺用的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