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成在后面追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幽娘,你慢些。”
幽娘回頭斥道:“閉嘴!丟臉的又不是你!也不提醒我,存心想見我出丑!”
楚天成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他擦著滿臉的汗,無奈道:“幽娘啊,我還要如何提醒你?我在旁急得跳腳,可你們對我的勸阻熟視無睹啊,我也難?!?p> 幽娘飛身一躍,躍到山中最高處的大石上,盤腿坐下。
整個思望山的景致盡收眼底。
滿山的蔥郁,似海天一色。
天邊盡頭,晚霞燒得通紅,映照在臉上,還留下斑駁的余輝。
風拂面而過,吹起額前碎發(fā)。
幽娘望向半山處,炊煙裊裊,雞鳴狗吠的農(nóng)家小院出神。
楚天成喘著粗氣道:“你,你不是要去谷場么。”
幽娘撩起發(fā)絲,眼神深邃道:“我改主意了,先看看情況再說?!?p> 楚天成在一旁坐下,突然問道:“那丫頭什么來歷?”
幽娘一愣,看著腳下谷場里的身影道:“皇后臨終所托?!?p> 楚天成了然,伸手在幽娘肩上拍了拍:“罷了,一切都是命。”
幽娘握住他的手,抖著聲音道:“師哥,我們是不是做錯了啊。
如果當初肯聽師父之言,不那么肆意妄為,師妹該當就不會遇上那趙皇,入宮當皇后。
她是不是就還能活著......”
楚天成擦了擦眼角,道:“幽娘,是我對不住你,更對不住師妹?!?p> 幽娘憤然起身:“所以,拼死我也會護她周全。
如若她輸了,我是死也不會答應,讓她給你那神童師父做婢女的。”
...
谷場,原是這思望山農(nóng)戶用于晾曬谷物的地方。
后遇連年大旱,水田變成了地,水稻被小麥替代。
谷場也就慢慢變了用途。
這山中的鄰里鄉(xiāng)親,飛禽走獸,凡是用嘴不能了結的事,都要來這谷場動動武。
原因無他,地方大,有胳膊的好揮胳膊,有翅膀的好舞翅膀。
久而久之,谷場便成了決斗的“圣地”。
站在“圣地”干草垛上的劉嬌,大汗淋漓。
她后悔了。
來時,為了防這狗男人使詐,劉嬌結合自身的綜合武力,與他約法三章。
清水比武,不比拋東西,只比輕功,不動刀槍。
這輕功比的則是,看誰能從谷場的東頭以最快的速度飛到西頭。
中間只能以這干草垛為支點,落地便輸。
五局為準,三勝即贏。
劉嬌已連輸兩局,這局若再輸,便就徹底輸了。
這谷場一東一西,少說也有千米好遠。
想起自己仗著平時跟幾個小孩玩鬧,飛過那么幾回,便放出:“讓你見識一下本女俠的如燕輕功”諸如此類的厥詞,劉嬌恨不得頭上套個麻袋,逃之夭夭才好。
每一局,白葉都未先動,總是等劉嬌在草垛歇腳時,才猶如一道閃電,從她眼前飛過。
中途不停。
回神過來,劉嬌才驚覺這狗男人是故意的。
故意先讓她五百米,這樣反而更能證明自己的蓋世奇功。
劉嬌忿忿不已,但確實又技不如人。
押也畫了,這伺候人一生的婢女多半也是做定。
劉嬌想來想去還不如就此認命,便破罐破摔,干脆先認輸算了。
她朝著不遠處的白葉喊道:“我輸了,沒必要再比了,應允過的事自當辦到?!?p> 白葉似乎早已料到劉嬌會如此,也不作言語,點地一躍,飛到劉嬌身旁。
他盯著劉嬌問道:“你可知你為何會輸?!?p> 劉嬌轉(zhuǎn)著烏黑的眼珠白了他一圈,沒好氣道:“輸就輸了,因何而輸重要嗎!”
白葉冷哼一聲,道:“年輕氣盛,不知所謂。你輸,并非輸在技不如人之上?!?p> 劉嬌覺得此人不是抽瘋了便是睜眼瞎。
這都不算是技不如人,怎樣才算。
“知道你厲害,知道你無敵,行了吧,少跟我說教?!眲商虏荻?,頭也不回道。
“遲疑便會敗北,甚至丟掉性命。你的武功,你連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讓他人相信?!卑兹~冷冽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劉嬌猛地止住腳步,心頭發(fā)顫。
這語氣,這腔調(diào)......
猶如驚雷乍響,劈開劉嬌混沌的思緒。
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冷冷對她說道:“你連自己都不相信,又如何讓他人相信?!?p> 這人是誰?
為什么見到他,心中會覺得如此難過,如此痛......
劉嬌抱頭蹲地,全身不住發(fā)抖。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炸開了,眼前也模糊一片。
山頂處,幽娘已發(fā)現(xiàn)異常。
她抓起樹藤往坡下一跳,右腳在石壁一點,快速飛到了劉嬌身邊。
“沒事了,丫頭,婆婆在。”說著把劉嬌擁進了懷里。
“她這是......”后趕到的楚天成疑惑。
幽娘面露憂色,輕撫著劉嬌的發(fā)絲道:“白......白宗師,此番比武我......”
白葉:“廢局而已,不必作數(shù)?!?p> 聞言,幽娘頗為意外地看向他。
“不過......”白葉平視前方,蹙眉道:“你這地方,好像來了不少不速之客?!?p> “什么!”幽娘朝山下看去。
幾十道黑影,掩著彌漫開來的夜色,悄無聲息落進了各處農(nóng)家院里。
“師哥!來的路上可有泄露行蹤?”幽娘焦急道。
楚天成確定不已:“并未,我和師父出入皆是化名,進山也十分注意。”
幽娘表情凝重道:“鬼鬼祟祟,怕是來者不善?!?p> 一語成讖。
隨著黑影不斷落下,一聲聲尖叫伴著沖天火光,劃破這避世桃源的靜謐。
幽娘倏地起身罵道:“這群瘋狗,簡直陰魂不散!”
楚天成茫然道:“幽娘這是......”
幽娘眼神越過他身間,朝向白葉道:“白宗師,可否驚攪你一事。”
白葉催眉不語,略有所思。
幽娘繼續(xù)道:“剛我出言不遜,對宗師多有冒犯。
請你看在我?guī)煾绲拿孀由?,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與我這個目光短淺的婦道人家計較?!?p> 白葉胸口似有起伏,淡淡道:“言重了。”
“感謝宗師深明大義,不計前嫌。
現(xiàn)賊人作惡,我卻不能置之不理,能茍活至今,多虧這山中鄉(xiāng)親百般照拂。
害他們蒙遭此難,于心難安,誓要取那賊人首級,還山中安寧。
這丫頭猶如我命根,請宗師諒解我護短心切,我把她就交予宗師看護了。
先在此叩謝宗師,請務必護她周全,保她性命!”
幽娘“撲通”一聲跪地,連磕三響。
不給旁人開口的機會,她又拔出刀,對著楚天成吼道:“還有你,短命鬼,你給我滾!我早就厭煩你了,莫要再糾纏于我!”
說罷便一頭扎進更深的黑暗里,往山下躍去。
楚天成淚如雨下,道:“師父!”
白葉深吸了口氣,看著依舊蹲在地上發(fā)抖的劉嬌,道:“自當盡力,你去吧?!?p> 楚天成行完弟子禮,朝著幽娘的方向追去。
五十余年,大夢一生。
本是郎情妾意,天賜良緣。
但因各種緣由,蹉跎歲月。
這一次,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地下九泉,楚天成起誓,再也不會離她半步。
生不能結發(fā),但愿死后還能同穴......
劉嬌仍陷在夢魘中,醒不過來。
她身子越來越抖,不住喚道:“婆婆,婆婆......”
白葉遲疑一陣。
隨后,便學著幽娘的樣子,蹲下?lián)碜∷?,輕撫著她的后背,輕聲安慰道:“別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