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熠與申綾君的對戰(zhàn)在第五場,也就是十二日后。我下樓吃飯時,不小心撞到一個申門弟子,正好打斷了他說申傳嗣正給申綾君秘密訓(xùn)練的事。他看到我的臉一時晃了神,男人的心我還是懂一些的,遂朝他甜甜一笑。
是夜,我又布幻陣。孟熠告訴我說他失敗了,聲色氣餒。我想了想,安慰他道:“成洲仙氣充盈,得天獨(dú)厚,洲界內(nèi)鮮少有魔修出沒,各仙門更是心無旁騖仙修,總會出現(xiàn)年紀(jì)輕輕便能躋身仙主之位的翹楚,比如廣廈宗的玄左道長。子覺道人便是他的師弟,也是他那一輩中最有希望繼玄左之后位列仙主的弟子?!?p> 孟熠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微笑著給他當(dāng)頭一棒:“你輸給他,天經(jīng)地義。”
他微微張口,但無力還嘴,唯有嘆氣,生出了怨念?!澳俏疫€怎么贏?。≈苯踊厝サ牧?!”
我哼道:“你有臉回去?”
“小姨,我仔細(xì)想過了?!彼蝗粨Q了一副認(rèn)真模樣,“我能在焦城闖出名堂,都是因你的教導(dǎo)少走了不少彎路,所以,這次你也要幫我。”
“我不在幫你了嗎?”
“可不夠啊,也不知申門主在給申綾君傳授什么法術(shù),神秘兮兮的,我也得準(zhǔn)備充分。”
這畫面有點(diǎn)熟悉,我問他:“你這不是在自相殘殺嗎?”
“什么自相……他又不算自己人?!?p> 好小子,你果然是像我?!跋乱粓?,與你對戰(zhàn)的是霍有清吧?”
“是啊,”他連連搖頭,“我可打不過他?!?p> 我睨了他一眼:“所以你打算不戰(zhàn)而降?”
“當(dāng)然不!我、我……可我也不能犯蠢啊?!彼麃G臉的事不想做,但又對自己狠不下心。
“那就全力以赴,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蠢,也是令人敬佩的堅韌?!蔽艺J(rèn)真道,“所有的比賽,我喜歡的,不喜歡的,我擅長的,不擅長的,我都想要贏,但同時,我也輸?shù)闷稹C响?,你不會是最后的勝者,所以過程于你而言尤為重要。下一場比賽中,你贏得了霍有清的尊重,你就贏了?!?p> 他一臉茫然:“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五洲賽后,我要你拜入三昭島門下?!?p> 這事我想了一陣子。比賽結(jié)束,我與他姨甥緣分就到頭了,我無法再授他修行之道,允洲也承載不了他的志向,求學(xué)三昭島是他現(xiàn)下最好的出路。
一個眼神,他已明了我的用意。“可是,小姨,他們也不定會收我啊。”
“會的?!?p> “為什么?”
“我外甥如此優(yōu)秀?!蔽蚁肫鹋f事,緩緩笑出了聲,“逸氣軒眉宇,難是池中物?!?p> 這句本是焦城人夸贊他的話,此刻,在他立奪五洲之冠卻首戰(zhàn)失利后,尤顯諷刺。孟熠生氣地瞪著我:“他們說的不是我,是五城主的外甥,你在天之靈可得保佑我別輸?shù)锰y看了?!?p> “……”我突然生出一股淡淡的卻縈繞不退的憂傷,作為焦城五城主的我活著時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一號人物,死得無聲無息便也罷了,居然還要被不爭氣的晚輩搞得英名不存,晚節(jié)不保。
比賽那日,我依舊沒去三昭島,而是在空曠了許多的街頭閑逛。小崽子一路跟著我一路給我結(jié)賬,對我頗有微辭,我只當(dāng)聽不到,反正我法力被鎖,耳朵的確是不好使了。
否則,我也不會沒有察覺危險的靠近,任由小崽子口沒遮攔地出賣我。
“以前是酒,現(xiàn)在是珠玉,你還有多少敗家的喜好?”
“一把年紀(jì)了還不事生產(chǎn),難怪被趕了出來?!?p> “金玉其外,可惜了老板的美貌?!?p> “你對你那外甥的關(guān)心也是故作姿態(tài)吧,想來也是,畢竟不是真的血親。”
……
我撿起一個仙女樣的糖面人,示意他付錢。
他站在離我三步遠(yuǎn)的地方,挑釁地望著我,就像他身后酒樓的彩旗,在風(fēng)中飄蕩得快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我重復(fù):“結(jié)賬?!?p> 今日的他格外放肆:“你不是老板,也就不是我的主子,顯然你也不是我名正言順的小姐,那就等你能回家了再來命令我吧。在那之前,我們就相互理解,多多包涵。”
“……”我十足愣了一陣,自小錦衣玉食、哪怕在焦城也能日進(jìn)斗金的我,從未經(jīng)歷過這樣的窘境,不由得心生難堪。我低頭看了看脖子上還沒戴熱乎的紅珊瑚項鏈,糾結(jié)了會道,“我用這個換?!?p> “我全要了?!庇腥讼任乙徊?,扔給了攤主一錠銀子。
其實東西我沒那么喜歡,但到了這份上我必須得爭口氣。我轉(zhuǎn)身過去,看他略顯青澀靦腆,就先來了個硬的?!斑@是我先看上的?!?p> 他的目光在我咄咄逼視下開始閃躲,認(rèn)輸?shù)溃骸八?,我想送給你?!?p> “?。俊?p> “所有這些,我都想送給你。”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飛快地低了下去。
我望了眼小崽子,他盯著那人的面孔逐漸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上前抓過我手里的糖面人直接扔在了桌上,拉著我就走。我非常不滿于他的粗魯,正想訓(xùn)斥,卻聽身后那人的聲音追了過來。
“華老板!”
我問小崽子:“你家老板以前的裙下賓?”
“你的。”
我一把收回自己的手:“開什么玩笑!”
“我也覺得不可能,估計是被你砸了腦袋,傻了?!?p> 他這么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那個說起五洲賽引起了我注意的少年江湖客,那一記真的給他砸出毛病來了?
“唉,”我嘆氣,“我還挺喜歡的。”
“不行!”小崽子很激動,“你還頂著老板的臉,不準(zhǔn)給她招惹非議?!?p> 我翻了個白眼:“我說那個糖面人。”
“怪癖!”
我沒再說話,因為就在剛才我朝天翻白眼時,竟看到了盛其煌。雖然他沒看我,但微微揚(yáng)起的嘴角是怎么回事,他可是言笑不茍的鬼王啊。
我心緒惶惶,無心再逛,索性回了客棧。不久后孟熠被申門弟子攙扶著歸來,我下樓坐了坐,陸續(xù)聽到關(guān)于比賽的議論。孟熠盡一身之力,于場上百折不撓,在逼得霍有清自認(rèn)平局后卻又服了輸。
我忽略掉那些“自不量力”、“跳梁小丑”的貶詞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