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務(wù)室還是那股刺鼻的酒精味。因為是一大早,這里除了醫(yī)生沒有別人。
余明磊在進(jìn)門的第一張床上把我放下來,用手托著我的頭小心翼翼地讓我躺下來。
“醫(yī)生,麻煩你來看一下,我朋友發(fā)高燒發(fā)得很厲害!”他說得很快,我只抓住了兩個字——“朋友”。突然心里就有了一種幸福的感覺,這種感覺比中了六合彩都好,因為沒有人會排斥一個大帥哥做自己的朋友,而且還會在生病的時候如此細(xì)心地照顧自己。
醫(yī)生用紅外線體溫計在我額頭上測了一下——三十九度八。他絲毫都不覺得驚訝,我打賭他一定見過許多超過四十度的。
“發(fā)熱癥狀持續(xù)多久了?”他問余明磊,也許他認(rèn)為這個“朋友”會了解我的每一分每一秒,“有沒有感冒呀?”
“從昨天晚上開始的。沒有感冒,就是喉嚨有點疼?!蔽腋杏X自己臉上僵硬的肌肉在抽搐,但這個問題只有我能回答。
醫(yī)生又拿著手電筒向我的喉嚨口照了一會,然后一臉輕松地說:“扁桃體有些紅腫,應(yīng)該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沒關(guān)系,掛兩瓶水就好了?!彼揪陀貌恢伎?,多年從醫(yī)的經(jīng)驗應(yīng)該可以讓人完全信服吧。
針尖刺破我的皮膚,慢慢深入我的血管,倒掛著的鹽水瓶開始通過一根細(xì)長的導(dǎo)管連接到我的七經(jīng)八脈,像極了一個“拖油瓶”。
“現(xiàn)在沒事了,好好休息吧,我去幫你買點吃的?!庇嗝骼谡f著又露出了微笑,是非常迷人的微笑。
“謝謝!”我沖他微微笑了笑,比起他我的笑容就平淡了許多。
他把一旁的被子拉到了我的胸口,用手輕輕地壓了壓邊上的褶皺,確定我躺得很舒服后才轉(zhuǎn)身離開。
我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得很高了,明亮的陽光似乎驅(qū)散了周圍藥水難聞的味道。
我伸了伸腿,用手把身上的被褥拉下半截,這才發(fā)現(xiàn)手上的針已經(jīng)被拔掉了。
“你醒啦,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余明磊的出現(xiàn)讓我大吃一驚,我沒有想到他還在這里。
“嗯,好多了,頭也不痛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呀?”
“我看你睡得比較熟,就沒有叫你。”
“現(xiàn)在幾點了呀?”
“快中午了,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給你買!”他說著又彎下腰拉了拉我身上的被子,然后伸出手貼了一下我的額頭,“燒好像退了,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啊......”
“哎呦,不用了啦,我都好得差不多了,還是回宿舍休息吧!”沒等他說完,我就兩手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頭還是有點重,但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刺痛感。雙腳落地的時候像踩在了帶水的棉花團(tuán)上,整個人不覺地往前傾斜過去。我下意識地想伸手抓住什么可以支撐的東西,直到我的臉緊緊地貼在了余明磊的胸前。
他的心跳堅定而有力,清晰地回蕩在我的耳邊,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還有縈繞在他懷里的淡淡的男士古龍香。
我感覺有一股東西正在我的胃里醞釀,然后慢慢地上升,一直到我的大腦,最后通過一大片的暈紅在我的臉上散發(fā)開來。
“你沒事吧?”
“沒,沒事?!蔽蚁仍谛睦飳ψ约赫f,然后突然間意識到有什么東西不太對勁,“對不起??!”我像個氣球一樣立刻從他的胸前彈開,站直了身子,抬起頭向他撇了撇嘴,心里卻一直在嘀咕:“羞死人了......”
往宿舍走的路上余明磊故意走得很慢,也許是怕我追不上。一路上我們沒有講一句話,直到宿舍樓門口我才想起什么。
我停下腳步,抬起頭像仰望上帝似的看著他,然后咧開嘴給了他一個狠狠的微笑,“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他也笑了,還是那樣迷人的微笑。我轉(zhuǎn)過身,開始慢慢地往宿舍走,突然非常希望他會把我叫住。
“筱柔!”在離正門還有一步的時候,余明磊真的把我叫住了。我似乎一點都不覺得驚訝,用最快的速度回過頭。
接下來的一秒之后,我就被一雙大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心跳還是那么鏗鏘有力,他的香水味還是那么沁人心脾,他的胸口還是那么結(jié)實那么溫暖。我絲毫都不想掙脫開來。
“好好休息!”他只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了這四個字。我感覺我的血壓上升得很快,快得讓人無法想象,我的靈魂好像都要脫離我的軀殼飛起來了。
他放開我,我若有所思地轉(zhuǎn)身,沿著一開始的路往里走。我抬起頭,看到了昨天晚上被我瞪了一眼的學(xué)姐。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的我只想趕緊避開她。
“筱柔,你回來啦!”葉琳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房門口了,“你沒事了嗎?我哥送你回來的嗎?”
“嗯?!眲偛诺哪且荒灰槐橛忠槐榈卦谖业哪X海里重放,我的心像是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一樣,我根本就沒有仔細(xì)聽葉琳的話。
我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像中了邪似的,一聲不吭,面無表情。
“筱柔,你怎么了,沒事吧?怎么都不說話啊?是不是余明磊欺負(fù)你了?”葉琳被嚇得不輕。
“哦,沒事啦!”或許是“余明磊”三個字把我叫醒了,“你吃飯了沒有,我好餓哦!”
“哎呦,想吃什么啦?對了,蘇浩洋幫你把接下來幾天的假都請了,你可以好好休息啦!”
“什么?四五天的假他也敢隨便請啊,我又不是癱了殘了,我的學(xué)分怎么辦??!”
“哎呀,筱柔,你就放心吧,大不了問他要學(xué)分??!”
我半信半疑地望著葉琳,有她在身邊,突然覺得精神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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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的一碗皮蛋瘦肉粥下肚,頓時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我像只慵懶的肥貓似的舔了舔嘴,伸了個懶腰,倒頭又睡了過去,一直睡到身體的每一個細(xì)胞都蘇醒了為止。
房間里面很安靜,只聽得到時鐘的秒針繞著原地抖動的聲音和呼吸時氣息撞擊到被褥的聲音。
我在出汗,感覺全身都濕漉漉的。我好像已經(jīng)睡了一萬年,睜開眼的那一刻絲毫沒有感覺到神清氣爽。我慢慢地坐起來,五分鐘之后才意識到已經(jīng)是下午了。
窗外隱約傳來教官堅韌有力的口令聲,透過那密密麻麻的花叢,隱約能夠看到一個個穿著迷彩服的隊伍。我像個木頭人似的靠在窗口望著他們,真心不想動,卻又覺得不太妥。就算不能跑不能跳,也該坐在旁邊和他們一起曬太陽吧,我可不想像個嬌貴的千金小姐似的躲在屋里,日后又落得人閑話。
我把濕漉漉的衣服慢慢從身上褪下來,換上床頭的軍訓(xùn)服,洗了個臉就出門了。
“報告!”我用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了“惡魔”教官。大伙兒正直挺挺地站在馬路上接受太陽的洗禮,從他們臉上的汗水和猙獰的表情來看,他們一定已經(jīng)被“封印”在此多時了。
“跑哪兒去了!為什么遲到?到前面罰站!”教官一定是不認(rèn)識我,也或許他早就忘了有人跟他請過假。我很想爭辯,可當(dāng)我抬起頭看著他嚴(yán)肅的表情,頓時就把辯解什么的都忘到了腦后。
我乖乖地站到方隊前面,面朝大家,努力挺了挺身子。我抬起頭看了看太陽,卻感覺一片昏暗。我在方隊中搜索到葉琳的身影,她顯然是很驚訝,我只能沖著她笑了笑。
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可以和大家一起。我不需要什么特殊照顧,我可以處理好的......好像有什么東西落在我頭上。一滴,兩滴......我獨自在心里嘀咕,想抬頭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然后就意識到下雨了。
雨點像石塊一樣砸下來,打到我的臉上和身上,我頓時感覺像是被刀割了一下。潛意識告訴我應(yīng)該馬上跑到大樹下避雨。
我移開腳步,開始和大伙兒一起沖著樹蔭跑去,可雙腳好像有點不聽使喚。我以為我會摔倒,但一雙大手在我即將觸地的一剎那接住了我。我抬起頭,是蘇浩洋。
“快跑!”他脫下他的外套擋在我的頭上。我沒有時間多想,雨開始傾盆而下,我們必須趕快去躲雨。
所有的人都在大樹下分散開來,有的掏出紙巾開始擦拭自己的臉,有的還在不停地抱怨。
蘇浩洋從口袋里掏出紙巾,輕輕地擦了擦我的頭發(fā)。我的腦海里突然又出現(xiàn)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連忙一個轉(zhuǎn)身躲開了。
“喂,怎么了!”他有一點意外。
“我自己來。”我從他手里把紙巾搶過來,像個受驚的小鳥似的又往另一邊退了兩步。
“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聽話,不是都幫你請假了嗎,怎么還來!”他這分明就是家長教育小朋友的語氣嘛。
“我身體都好了啦,不要緊的?!蔽疫@是在撒嬌嗎,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會用這么溫柔的語氣說話,或許只是想讓他覺得我并不是有意要辜負(fù)他的好意。
我以為這樣他就會安靜下來了,誰知道卻變本加厲:“你這樣能行嗎?還不快回宿舍去好好躺著,淋了雨又燒起來怎么辦!”
我開始有點不耐煩了,他是我誰啊,干嘛管這么多!“夠了,我才沒有這么虛弱,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謝謝你的好意!”
“你這個笨女人脾氣怎么這么倔,逞強能當(dāng)飯吃嗎?我都幫你把接下來幾天的假都請了,葉琳沒跟你說嗎?”他好像真的有點發(fā)火了。
“別說請假的事,你有什么權(quán)利幫我請那么多天的假,我的學(xué)分怎么辦?你要對我的成績負(fù)責(zé)嗎?”我本來只是想讓他不要再管我了,誰知道越說越來氣,不由地吵了起來。
我把頭瞥向左邊,發(fā)現(xiàn)好多雙眼睛都在注視著我們,我的第一反應(yīng)告訴我這下麻煩又大了。
我不敢回過頭去看蘇浩洋的反應(yīng),不過我可以想象他現(xiàn)在一定正憤怒地盯著我,一心想著“友盡”。
“筱柔,你怎么出來了,你的身子扛得住嗎?”葉琳跑過來挽起我的手臂,“你怎么在和蘇浩洋吵架,發(fā)生什么了?”
“我......”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起,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口。我好像意識到自己錯了,我想抬起頭對蘇浩洋說抱歉,可是又害怕自己剛剛說得那么兇他不會原諒我。
“走,跟我回宿舍!”我正在考慮該怎么扭轉(zhuǎn)這樣尷尬的局面,蘇浩洋卻突然抓起我的另一只手往宿舍樓走去。
這個動作來得太突然,我像一只搖搖擺擺的丑小鴨似的跟在他身后走了兩步,然后果斷地停了下來,“蘇浩洋,你弄疼我了啦!”
我努力地把手抽了回來,就在我準(zhǔn)備轉(zhuǎn)身的時候,蘇浩洋的手臂又重重地壓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只得被他像押犯人似的押回宿舍。
“筱柔,你就好好休息吧,不要擔(dān)心學(xué)分的事情,有我在?!碧K浩洋的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彎下腰,用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著我,像是要把我整個地吸進(jìn)他的眼睛里。
我突然感到很安全、很溫暖,我很想給他一個大大的微笑跟他說謝謝,可隨即又想起什么不太對勁的事情。
“蘇浩洋,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么好?!蔽也恢牢疫@么說會不會顯得很自以為是或是很沒有禮貌,可是這話我必須要說。
“為什么?”
“因為......”
“因為她是我女朋友!”我不知道余明磊是什么時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他都聽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但他的話讓每一個人包括我都驚呆了。
我很想向蘇浩洋解釋這不是真的,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我不知道余明磊為什么要這么說,我只知道這次我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不,是跳進(jìn)大海也洗不清。
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蘇浩洋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它在我的視線中漸行漸遠(yuǎn),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很想追上去跟他解釋這一切,可是余明磊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已經(jīng)對我說了一萬遍“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