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蘇浩洋反應過來,我已經一骨碌從床沿上跳了下來。
“你確定你沒事嗎?”他露出像哥哥般關切的眼神。
“沒事啦,走吧!”我搶先一步走出了醫(yī)務室的大門。
“對了,你叫蘇浩洋是吧,聽葉琳說你在美國讀得好好的,干嘛跑到這里來???”或許是不好意思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冷漠,這一次我先扯開了話題。
“我是今年的交換生,從今天起我就是蒙卡爾文學系的一員了?!彼艿ǖ鼗卮?,看不出他臉上有任何表情。
“文學系?是我們那個班嗎?”
“對?。 ?p> “那你為什么不用軍訓?”
“交換生的福利啊......”
“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蒙卡爾是有多變態(tài),一個個的都把我們當駱駝來訓,真是羨慕你啊!”
說著,我把頭轉向他,隱約看到他冷酷的側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原來......你也會笑啊!”我像看見了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一樣驚訝。
“不然呢,你以為我是從外太空來的??!”他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腦袋瓜子,害得我又跟他較起勁來。
這個點正巧遇到大伙兒都在休息,三三兩兩的都坐在樹蔭下乘涼,我和蘇浩洋這樣并肩走過來,就算沒有什么親密舉動,也應該刻意保持距離吧,不然不知道第二天在蒙卡爾的校園里又會充斥著怎樣的閑言閑語。
“你干什么呀!我警告你哦,你不許碰我,不然我讓葉琳好好收拾你!”說著,我用食指擦了擦鼻子,抬起頭做出一副很驕傲的樣子。
“是嘛,你應該知道 Alice 打架打不過我哦......”話沒說完,他竟一手搭在我的左肩上,把我朝他懷里摟了一下。
我立馬全力掙脫,仰起臉沖著他就罵:“喂,你干什么??!真應該聽葉琳的話,離你遠一點!混蛋!”
說完,我轉過身氣沖沖地一個人先走了。他似乎是被我罵醒了,也像是被我嚇到了,趕緊跟上來追我。他追得越緊,我跑得越快。
我在拐去度假村的岔口停下來喘了口氣,沒想到這個死纏濫打的家伙一下就跟了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肘。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么生氣?!彼€是很淡定地說。
我一下甩開他的手,正準備朝他說什么,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筱柔......”是余明磊的聲音。
我迅速轉身。
“Daniel,好久不見!”蘇浩洋搶在我之前和他打了招呼。
“你們在干什么?Henry 剛剛把你帶到哪里去了?”他并沒有理會蘇浩洋的問好,像大人教訓小孩子一樣逼著我問。
“我......我們......”我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從腳抽筋說起?從蘇浩洋抱著我去醫(yī)務室說起?還是從我們倆站在大馬路上拉拉扯扯說起?
“她腳受傷了,我?guī)メt(yī)務室!”說這一句話的時候蘇浩洋沒有顯出一絲猶豫,他好像是看出了我的為難。
我抬頭看了看他,又迅速地低下頭。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多余的,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么做,徑直走到班級的方陣?停下來和余明磊打招呼?真希望腳下突然出現一個洞,自己掉進去再也不要出來算了。
“你的腳,現在還好嗎?”很熟悉的感覺,似乎一瞬間讓我從地獄飛到了天堂。同樣的問候,暖暖的和昨天的一樣。
“沒事了。”我微微一笑,“我該回去軍訓咯!”
最后這句話似乎不僅僅是對余明磊說的,也是對蘇浩洋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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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班級方陣的時候正趕上教官召集大家重新列隊。
“報告!”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道會不會又受到什么處罰。
“你怎么回事!剛剛無故離開還沒跟你算賬,到現在才回來,到旁邊給我站著去!”沒想到這惡魔般的教官長得倒是挺帥,訓起人來卻不分青紅皂白,真的可以用“人面獸心”這個詞來形容。
我向旁邊走了兩步,努力讓自己站的地方離樹蔭近一點,滿臉的委屈早已蓋過了我的不甘心,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教官,筱柔她沒有錯!”是葉琳的聲音,不知道她是哪兒來的勇氣,難道她不想過好日子了嗎?
“不要講話!你是不是也想一起過來罰站!”教官說話真的是臉不改色。
葉琳立刻止住了,這不能怪她不講義氣,換了誰面對這種“魔鬼式訓練”都會心生恐懼的。而我,當然也不會希望她為了我而受處罰。
“教官!”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
蘇浩洋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走到了教官面前,湊到他耳朵邊說了一會。我正琢磨著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郜筱柔,你的腳受傷了,到旁邊休息去吧,下次要離開前先打報告!”教官沖著我又吼起來,吵得我耳朵里嗡嗡嗡響。
什么?我沒有搞錯吧?他讓我去休息?他怎么變得比六月的梅雨天還快?。?p> 我納悶地撓撓頭,走到樹蔭下,在臺階上坐下來。
“喂!還好吧?”蘇浩洋更像是明知故問。
“嗯......”我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你剛剛跟教官說了什么啊?不然他怎么會突然變卦叫我休息?”
“我跟他說如果不讓你休息,我第二天就讓他丟掉飯碗。”又是那么淡定的回答。
“怎么可能?你少來了!”鬼才會相信他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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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卡爾十月的傍晚是一幅純粹迷人的水墨畫,湛藍色的天空萬里無云,鮮紅色的晚霞足足蓋過了半邊天空,像是上帝一路走來腳下鋪的鑲滿了黃金的地毯。我在蒙卡爾過的第一天像模像樣的生活到這個點基本上就畫上一個休止符了,這一天真可謂是一波多折啊,而我這心里也像是貓鼠大戰(zhàn)后打翻了調味盒的廚房一樣五味雜陳。
“這教官是打了雞血了還是怎樣啊,真把我們一個個當兵馬俑來訓了,要知道這兵馬俑曬多了太陽也是會融化的?。?.....”葉琳挎上自己的背包,抬頭望了望還掛在天邊不忍離去的半個太陽,憋了一天的話匣子瞬間打開了。
聽到她此番抱怨,我禁不住笑出聲來:“葉琳,想不到你還真有幾分講冷笑話的功力??!”
“得,這冷笑話在我肚子里藏了一天,這會說出來都發(fā)燙了?!?p> 我又忍不住大笑起來,隨手搭在葉琳肩上。
“哎呦!”她這一叫可把我嚇得不輕。
“怎么了,你沒事吧?”
“沒,沒事,就是人老了,這老腰扛不住啊。”
“喂,你才多大,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嚇了一跳啊!”我邊埋怨,邊扶起她往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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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時下各大高校都流傳著一句很經典的口號,是這么說的:“親愛的學妹們,學長是你們的,學弟也是你們的,請把食堂留給我們?!笨墒沁@句話在蒙卡爾似乎并不受用,學姐們不僅沒把學長和學弟留給我們,就連食堂也不打算與我們分享。我們這些初來乍到的小師妹根本都不敢正眼看學姐們,又怎么去和她們搶一口飯吃呢,要在摩肩接踵的食堂大軍中戰(zhàn)勝那些高大健碩的男同胞們,更是難上加難了。
十二個窗口一字打開,后面緊接著便是十二條長龍,從屋子的一頭一直排到餐廳的門口,這陣勢堪比饑荒年間難民營發(fā)放餉良了。餐桌上基本都坐滿了人,就算沒有人坐也都早已被占領了,幾本書、幾支筆,甚至隨手抽出一張紙巾畫上兩朵花,放在桌子上也能昭告天下“有人勿搶”。
這情景比我想象的要恐怖得多,真心害怕自己要餓肚子。我踮起腳尖望了望擠得水泄不通的大廳,準備往最里邊人最少的隊伍擠過去,一旁淡定自若的葉琳卻一臉輕松地問我喜歡吃什么。這種時候考慮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似乎都是多余的,能不能吃上飯才是最要緊的吧。
“葉琳,我隨便啦,不挑食。走,我們去那邊,那邊人少一點誒!”我拉起葉琳就要往里擠。
“筱柔,你先到那邊去找位子,吃飯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啊!”她又是一臉輕松樣。
我半信半疑地望著她,可她并不像在開玩笑。
我在靠窗的地方找到一個剛收拾干凈的四人座坐下來,不到兩分鐘,就看到葉琳托著兩個餐盤從蜂擁的人群中擠出來,“筱柔,快來幫忙,好重哦!”
我趕忙幫她把餐盤放到桌上,有四個菜:清真鱸魚、四喜丸子、番茄炒蛋和青菜百葉。
“葉琳,我們兩個這么多菜吃得完嗎?”
“吃了再說嘛,來,這碗飯給你,不夠再去添哦!”
我被她搞得哭笑不得:“你以為我是豬哦,我哪吃得了那么多......”我低下頭扒了兩口飯,突然想起什么事來,又抬起頭來望著她,“葉琳,你是怎么拿到這些菜的啊,這么短的時間,你插隊???”
“我......哎,蘇浩洋,這里!”我朝著她招手的方向望過去,只見蘇浩洋和余明磊一起往這邊走過來。
余明磊拉開我身旁的椅子坐下來:“葉琳,看到你哥也不叫,見到 Henry 就那么興奮哇!”
“哥,你說什么呢,我不是先看到他嘛!”
我用手掩起嘴巴,偷偷地笑了笑。
葉琳用兩只充滿懷疑的眼睛望著我,認認真真地對我說:“筱柔,你笑什么???”看她那樣子,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我是一神經病。
我抬起頭,動了動嘴唇,準備說話。
“Daniel 吃醋啦!”蘇浩洋搶在我前面發(fā)話了,話音剛落,我又傻傻地笑起來。
“拜托,他能吃什么醋啦,我是他表妹誒。又不是筱柔關心你......”
原本掛在我嘴角的微笑像被女巫施了魔法一樣瞬間消失了,葉琳的最后一句話就像是一支強有力的鎮(zhèn)定劑。我轉向余明磊,彼此尷尬地看了對方一眼。
“浩洋,走了啦,你干坐著不去拿碗筷,看著葉琳就能飽哦!”余明磊丟下這句話,拉起蘇浩洋,瞬間就消失在攢動的人頭中,我的目光一路尾隨著他們,直到真的猜不透他們的方位。
整個晚餐時間,我們都在說說笑笑,談各自的高中生活,談各自的理想。我們像是被空置在一個無人的時空里,忘卻了身邊來來往往嘈雜的人群,沉浸在屬于我們的快樂世界里。我開始慢慢地融入他們,也開始了在蒙卡爾我和他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