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心里想著帥哥，帥哥卻并不愿想起她。他倆自那天之后，再沒聯(lián)系過。
此刻，程子千正一邊給父親擦拭身體，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病房里，各種儀器的聲音，已經(jīng)蓋過了父親微弱的呼吸聲。只有心臟監(jiān)控儀上波動的曲線，提示父親還活著。
“爸，這里的可真熱啊，每次出門都是一身汗?！?p> “不過，這里好吃的也多，我們公司附近那間茶餐廳就很好吃，每天去吃都不會膩?！?p> “這次讓你也一起搬回來，是不是很辛苦？
我們可能要在這里住很長時間。我還是更喜歡這里，要不我們干脆回這里定居吧？”說著說著，眼里又有了苦澀的希冀。
此前他逼著自己去恨，去拒絕渴望，可是渴望就是渴望，越抑制反而越是渴望。
可是，他不該再跟她牽扯不清，她都把他害成這樣了，他怎么能還斬不斷、放不下？
他怎么能忘記自己那些年是怎么熬過來的！
那一次，醫(yī)院要報警，他不得不掏出卡里所有的錢支付醫(yī)藥費。之后，他身無分文，餓了整整三天。后來，那個投行的老女人給了他一盒披薩，他亡命的咬了一口，可是想要咽下去時，反而吐了。他咽一次吐一次，咽一次吐一次，感覺腸子都要吐出來了，連喝水都吐。
那時，他以為這就已經(jīng)夠絕望了，沒想到還有更絕望的。
那個瘋魔的老女人，一次次夜半把他揪起來綁在架子上抽打折磨，以這世間最惡毒的語言羞辱他、咒罵他，他終于感受到靈魂一塊一塊剝離肉身的痛。當他從她手里接過用靈魂換來的美元時，那才是真的絕望。
也罷，這貧賤、骯臟、罪惡的靈魂，不要就不要了吧，這世間，誰在意他有沒有靈魂！
可是靈魂都沒有了，還活著做什么？
他也不是沒想過死，只是，死之前，他得先了結(jié)了父親，把他送回國。他不能讓父親也陪著他在這異國他鄉(xiāng)淪為孤魂野鬼，做鬼都飄零，受人欺負。
可是，終了，他還是沒能下得去手。
所以多可笑啊，他們這父子倆，一個是植物人，一個是行尸走肉。
他一點一點擦拭著父親眼角、鼻子、耳朵、脖子，又幫父親理順揩臉弄亂的頭發(fā)。
父親的白頭發(fā)又變多了，在時間已經(jīng)停滯的世界里，父親還是肉眼可見的衰老了。
他不禁看了一眼儀器上映照出的他模糊的臉，這是他精心維護的畫皮，這幅畫皮截至目前，還算保養(yǎng)得不錯。那個老女人說，在商界，他的這副皮囊也是他的武器，可以為他敲開許多不為人知的暗門。
嗯，果然是鬼蜮暗門，住的都是跟他一樣戴著畫皮的惡鬼，門外是光鮮亮麗的時代精英，門內(nèi)是齷蹉污穢的魑魅魍魎。
現(xiàn)實的世界就是這么運行的吧？他的世界現(xiàn)在就是這么運行的。
他們的世界呢？她眼神依舊明媚清澈，不似他這般冰冷幽暗；他的言語是那樣的妙趣不羈，不似他這般隱忍晦澀。他們生活在跟他不同的世界。
程子千抓著父親毫無反應的手，心下一陣冰涼，一如這個世界待他的這般冰涼。
他起身整理好房間的所有用具，望了一眼病床上的父親，又望了一眼窗外的霓虹，輕輕掩門離開。
回到辦公室，已近晚上十一點，整層樓已經(jīng)空無一人。關(guān)掉的空調(diào)余溫已經(jīng)散盡，壓抑的室內(nèi)變得悶熱難耐。他打開空調(diào)，冷氣遲遲吹不散這悶熱，于是又打開窗。
原來，他并不屬于這里，他不能久留，他要盡快了結(jié)瑞興這個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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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溫馨三番五次制造跟程子千偶遇的機會，程子千都努力克制自己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溫馨親自來公司送票據(jù)，他會讓財務接待，自己站在窗前，看著她來，目送她走。
溫馨隔幾天就會去上次偶遇的茶餐廳，程子千接到餐廳服務員的電話，會坐在車里看著她吃完，然后才進去坐在她坐的位置上點一份一樣的餐。
他就停在那里，與她在不斷地錯過中不斷地偶遇，在不斷的偶遇中不斷地錯過。
溫馨最近其實也不閑，也是百忙之中沒有程子千的消息，只能沉迷工作。雖然陳鳳儀和賀海航的錢陸續(xù)進來，漏風的大窟窿算是堵上了，可是離目標仍有一段距離，還有一段路要追趕。
經(jīng)過幾輪談話，支行的業(yè)務已經(jīng)重新布局。
對公的客戶正在逐步開發(fā)，已經(jīng)有兩家目標企業(yè)達成授信意向，以授信拉動其他業(yè)務還是主引擎。
零售方面，素珍每周的例會，都會拿出案例，跟同事們研討怎樣導新、以老帶新、怎樣為不同類型的客戶做資金配置。
金鳳也強化了柜臺的轉(zhuǎn)介紹任務，自己每天都在群里通報轉(zhuǎn)介紹的數(shù)據(jù)。
轉(zhuǎn)介紹的獎勵，溫馨讓素貞當天就兌現(xiàn)給柜臺的同事們。營業(yè)廳的營銷協(xié)作氛圍已經(jīng)逐漸起來，多勞多得也逐漸深入人心。
營業(yè)廳的公共客戶池，也全都分配出去，按提升比例計提個人業(yè)績，各類產(chǎn)品的營銷，也從流水作業(yè)向團隊作戰(zhàn)轉(zhuǎn)變。
雖然數(shù)據(jù)只能算略有起色，但溫馨仍然心滿意足，做事沒有一蹴而就的，她已經(jīng)做好了長久戰(zhàn)的準備。每次例會，她也挑出每日用心發(fā)現(xiàn)的亮點，不斷鼓勵同事們，希望大家都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可是這日，溫馨去一樓查庫忘帶手機，折回來拿手機，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二樓辦公室大肆抱怨：“干銀行真沒什么意思，每天就是賣這些雜七雜八的爛產(chǎn)品。剛剛那個客戶就存了5萬塊理財，唧唧歪歪問了10多分鐘，她也好意思！”
這聲音，除了是朱江也沒第二個人了！溫馨聽了，心火直冒。
跨進二樓辦公室的大門前，溫馨還努力告訴自己：要calm down，要包容，要循循善誘，要愛惜同事。可一進門，看見朱江一邊抱怨一邊把腿翹在桌上打游戲，恨不能一個“排江倒?！保阉欧谧郎?。
“有意思的人才能讓工作有意思，沒意思的人會讓有意思的工作也變得沒意思！
客戶過來存錢已經(jīng)很夠意思，是不尊重別人、沒有職業(yè)道德的人該不好意思！
5萬塊錢也是客戶的身家性命，你有拿出對待身家性命的誠意對待客戶的這5萬塊錢嗎？
沒有誠意，沒有職業(yè)道德，怎么好意思說工作沒意思，說別人不好意思？”因為太氣了，這么長一段話，溫馨幾乎一口氣說完，振得二樓鴉雀無聲。
朱江立刻被秒成灰，只怪自己點兒背，琢磨著得讓老朱盡快轉(zhuǎn)筆錢過來，不然怕是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