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出得急,溫馨妝也沒化。她拉下車上的化妝鏡,看著鏡中那張宿醉后憔悴的臉,簡直慘不忍睹,顯然不能回去支行。去哪兒呢?她想到了美容養(yǎng)生達人譚蕓,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親,起床沒???”溫馨的聲音甜甜的。
“能不起嘛,六點半我家熊孩子就醒了,拉著我起來給他講故事。你說他,周一到周五怎么叫都不醒,一到周末就早起。他是不是來討債的?”譚蕓怨氣不小,正好讓溫馨趕上了。
“快別生氣了,再氣就不美了,你出來,我們去做個facial吧?!睖剀坝懞玫卣f。
“好,我現(xiàn)在就出來,你直接過去唯美會?!弊T蕓有點迫不及待要逃離家。
唯美會的等候室里,宿醉的溫馨見到了素顏的譚蕓。
“敢素顏相見的都是親閨蜜啊!”見著譚蕓,溫馨算是安慰了,竟沒比她這宿醉的人強多少。
“那是。只是,你這一未婚少女怎么搞得也跟我們已婚婦女似的,昨晚喝酒啦?”說著譚蕓已經(jīng)把鼻子湊到溫馨的身上,聞完連忙用手扇鼻子。
“我說,你這擱別人看見,又要說大齡剩女被甩買醉了。又不是喝酒的料,喝這么多做什么呀!”譚蕓白了溫馨一眼。
“昨晚就是跟甩我的男人喝的?!睖剀耙彩菬o奈。
“這是要和好?”譚蕓一臉壞笑。
“費那么大勁分手,怎么可能和好!”
說著,兩人已經(jīng)被領到了房間,換好了衣服,一邊喝著花茶,一邊等美容院安排人過來。
被甩買醉的還沒開口哀嘆,家庭美滿的人卻幽幽道:“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應該不會結婚,不會生小孩。”
“曬娃刺激我們的時候你可沒這覺悟哈?!睖剀稗揶淼?。
“這娃吧,確實是很美好,但一般至美好的東西也需要你付出至高的代價,沒有被娃搞瘋過的媽都不是親媽?,F(xiàn)在回頭想想,把養(yǎng)娃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其它興趣愛好上,說不定也能收到差不多的快樂。”譚蕓一邊用杯蓋撥著杯面的花果,一邊平靜道。
“但這別人都有的、都能有的,獨你沒有,在社會上就是異類,別人也不待見你啊。”溫馨笑笑。
“別人那是咸吃蘿卜淡操心,他們愛說讓他們說去,又不掉塊肉。這跟天天家里雞飛狗跳的痛簡直不能比。再說了,那些出軌劈腿、貌合神離的夫妻,又能幸福到哪去!各人甘苦自知,你就怎么開心怎么來吧,沒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確定那個人就是你期待的那個人,千萬別結婚!”譚蕓話里也透著自己的不痛快。
因為兒子的出生,公婆定要搬來與他們小家庭同住,這五年來,家里是一地雞毛。今天一大早,就在譚蕓幫兒子刷牙的功夫,公公滿屋子噴滅蚊劑。一家人早餐都還沒吃,廚房的餐具也沒有收,凡凡的玩具也沒有包起來,不知道要間接攝入多少滅蚊劑到體內。
譚蕓實在沒忍住的,說了公公兩句,公公、婆婆暴跳如雷,當著凡凡的面大罵她沒家教。她據(jù)理力爭,老公兩頭說和,最后公公、婆婆吵著要帶凡凡回老家,理由是:我的親孫子,我愛在哪里養(yǎng)就在哪里養(yǎng)。譚蕓忍不住就笑了:“這還真不行,法律規(guī)定我才是監(jiān)護人,我不同意,沒人能帶走他。就算您讓您兒子跟我離婚,凡凡估計也會判給我。”
老頭老太太氣得夠嗆,也是性子要強不服輸?shù)娜?,當場就逼著徐宇翔跟她離婚,說是傾家蕩產都要告贏她。徐宇翔崩潰:“爸媽,你們非要這樣逼我嗎?你們一定要逼得我妻離子散嗎?”當場落下男兒淚,才讓父母消停下來。
這場戰(zhàn)爭的結果就是,老兩口甩手出去公園消氣,譚蕓還得忍著氣,讓徐宇翔也帶著兒子出去,自己一人在家,把所有門窗打開透氣,又把暴露在外面的餐具都清洗一遍。洗完餐具又給兒子清洗玩具和貼身穿的衣服。
溫馨聽完,唏噓不已,但也在意料之中。這年頭,像譚蕓這樣能在事業(yè)上獨當一面的女性,在生活和家庭中也很難放手,遇上想得開的公婆,那是萬幸;遇上想不開的,難免兩敗俱傷。其實當初她選擇王兆志,也是因為有這一層考慮,但終究還是條件都對了,心沒對上,全都白搭。
茶杯中,裊裊白煙蒸騰起沉沉花香,熏得她們各自的心事更重,惆悵更濃,說著說著竟都開始發(fā)起了呆。
做完facial,還是正午,二人卻松松懶懶地感覺已到黃昏,都不想回家,又約了一起去吃午飯。
二人還沒想好去哪里吃,喬琦的電話進來了,說今天會所來了個新廚師,喊溫馨過去試菜。溫馨拉譚蕓一起過去,譚蕓還在為上次去買酒喬琦不給打折的事慪著,說什么也不肯去。溫馨只能發(fā)了條微信給喬琦,讓喬琦自己邀請。
“其實這好酒,你花了一定的代價去擁有它,品嘗的時候才會更用心。我要是給你打了折,你在心里就會對它打了折,喝的時候味道也會打折扣。”電話里,喬琦現(xiàn)觍著臉解釋。
“這個就不用您操心,什么酒什么味道,我自己會判斷。”譚蕓的氣本來一大半是裝的,聽完喬琦這席話反而更想罵人。
“那是!只是,我們做活動,如果沒有截止時間,客戶也不當一回事了,是不是?”喬琦接著哄。
“溫馨買,你也是這個價?”譚蕓質問。
“我都不賣給她,那是糟蹋我的酒。她喝得出酒的好壞嗎?庫克和果啤她估計喝著都一個味兒,你可不能跟她一般見識?!眴嚏鷾剀霸谝黄鹁昧耍f話的邏輯也變得越來越像,總能在別人怒火中燒的時候找到一個突破口,用不要臉的玩笑化干戈為玉帛。
“我會把你的原話轉告她。”譚蕓終于繃不住笑了。
“你必須轉告她,都培養(yǎng)了快十年了,就算是塊木頭,也開花了?!眴嚏f這話的時候,譚蕓已經(jīng)按開了揚聲器。
“那我不去了?!甭牭竭@話,溫馨佯裝生氣。
“呀,不好意思,忘了給你說,我把揚聲器打開了。”譚蕓在一旁幸災樂禍。
喬琦大笑:“一不小心又說實話了??墒莿e呀,我說你是朽木你就是朽木了?你什么時候這么聽話了!快過來,我請你們喝庫克?!?p> 溫馨借譚蕓的化妝包補了個妝,這才一起出發(fā)去喬琦的會所。
去到喬館的V1,人不多,加上溫馨他們,也就8個,有相熟的人,也有沒那么熟的,一桌人一邊品菜一邊公事夾著私事閑聊。
“這道小洋蔥生蠔,是我們大廚專程請人空運過來的雷島生蠔,肉細、汁多。搭配這支蘇玳超一級莊滴金,生蠔的味道會更加鮮美?!苯?jīng)理為新上的菜注解。
喬琦坐溫馨旁邊,挑了一個給溫馨,溫馨嘗了一口,也覺得甚是鮮甜。
“這生蠔好,我有個朋友就好這個,剛好他過幾天來考察,正愁找不到地方招待他,到時候我們來打擾喬總。”說話的是這幾年在圈內風頭正勁的田向東、田向南兄弟的堂兄弟田執(zhí)中。
“歡迎之至,到時候提前給個電話,我讓廚房給你們留幾只好的?!眴嚏樋诖饝?。
“感謝感謝!這說起來,他也在紐約留過學,搞不好你們或許見過?!碧飯?zhí)中又道。
“噢~?他叫什么名字?”
“程子千,你們認識嗎?”
這名字喬琦還真聽過,卻又實在想不起來有什么交集。當他轉頭看見怔忡出神的溫馨,才頓時想起了什么。
“好像真有點印象,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到時你們過來了,一定告訴我一聲,我必須過來認識一下?!眴嚏f這話的時候頗具深意地笑著看了一眼溫馨,溫馨還在看著酒杯出神。
“好,一定!”田總和喬琦舉杯。
從那一刻開始,溫馨就變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人問她股票增發(fā)的事,她似是沒聽到,被譚蕓推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喬琦看在眼里,不知為何,心里突然些煩躁。
眾人吃完飯,繼續(xù)到偏室喝茶醒酒。只有溫馨向來不勝酒,此刻已是滿面桃花,喬琦叫人扶了她去客房休息。
溫馨看了喬琦一眼,似是有話要說,喬琦卻裝作沒有察覺,還是叫人把她攙了出去。
溫馨一個人躺在休息間的床上,記憶的碎片被剛才那個名字塵封的黑匣子里震落,每出來一片美好的,就會伴著兩片、三片、四片痛苦的,終究還是痛苦大于美好,溫馨啪的將黑匣子合上,陷入沉沉的睡夢。
夢中,子千打來越洋電話,問她托福什么時候考,問她出國的手續(xù)辦到哪一步了,她還沒來得及張口回答,就見爸爸開著大貨車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橫沖直撞,她扔下電話,拼命的呼叫,叫他剎車,可是爸爸根本聽不見,所過之處一片血海。溫馨想跑過去,攔下那輛車,可是卻像被施了定身咒,怎么都邁不開腳步,急得一身的汗。
“溫馨,醒醒,你怎么了?”就在這時,朦朧中,溫馨聽見一個聲音在叫她。
“溫馨,醒醒!”在一陣劇烈的搖撼下,溫馨終于醒了過來。
“做噩夢了?”譚蕓緊張的看著她,“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別人做噩夢喊出聲,我叫你沒叫醒,只能把你搖醒,很難受么?”
“噢,還好?!睖剀盎秀笨匆娮T蕓,眼神仍似蒙著一層灰紗。夢里的人已經(jīng)離開她十多年了,她已經(jīng)好些年沒做過這樣的噩夢了。
“那你起來喝口水?!弊T蕓遞給溫馨一瓶礦泉水,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并沒有發(fā)燒?!澳阋灰o?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譚蕓問。
“嗯,我沒事,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坐會兒再走?!睖剀斑€有話想要問喬琦。
“好,有事給我電話?!弊T蕓有些不放心溫馨,離開時給喬琦發(fā)了條微信。
此時已是下午三點半,眾人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都陸陸續(xù)續(xù)散了。送走最后一個客人,喬琦才看見譚蕓的微信,趕過去看溫馨。
“又做噩夢了?”喬琦坐在床沿邊,伸手撥開溫馨額前被汗水膩住的碎發(fā)。
“還好只是夢?!睖剀翱嘈Α?p> 喬琦家里的事,是在認識溫馨4年后,才零零碎碎告訴她的。而溫馨,則是在喬琦講了陳鳳儀扇他的那一巴掌后,才有一點沒一點的講起她的事。
最痛的傷,總會留下最猙獰的疤,自己都不愿揭開看,何況示人。
“田總說的是程子千嗎?”向喬琦問這句話時,溫馨自己也有些猶疑。
“或許是。”喬琦本來想回答“應該是?!?p> 溫馨的睫毛翕動,映射出心里的波瀾。
喬琦沒想到這一句“或許是?!倍甲屗绱藙尤荨?p> “他過來了要不要我通知你?”喬琦試探地問。
溫馨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還是不要告訴我吧……”語氣里的遲疑,喬琦聽得分明。
“好!”喬琦爽快的答應,似笑非笑的看著溫馨。
“你在試探我?”溫馨終于發(fā)現(xiàn)了,有些羞惱,使勁蹬了一腳坐在床沿的喬琦。
喬琦撇嘴笑笑,笑容有些牽強,其實他也有些惱,卻又不知道在惱什么。
可是轉頭看見溫馨額上被冷汗浸得有些濕糯的頭發(fā),心頭掠過一陣說不清是心疼還是心酸,還是黯然道:“放心,他來了我會通知你的。”
“今年四月的旅行還去嗎?”喬琦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這茬。
“你定了去哪里嗎?”
“大致定了個方向?!?p> “那還是去吧!”
“‘怎么了,開門紅任務完不成嗎?’”喬琦聽出了溫馨話中的猶豫,故意問道。
溫馨瞬間被拉回現(xiàn)實,“完肯定是要完成的,只是還有點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