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未策馬,跟著王清以在集市人群中穿行,行行復(fù)行行,自暗巷窄弄中穿行而過,走到盡頭,眼前是一處僻靜院落,著眼看去并無特殊,與一路走來的民宅皆是普通模樣。
王清以推門而入,踏入院中瞥見凌自寒并未跟上,側(cè)過身以待:“凌兄,請?!?p> 凌自寒雖說對王清以無好感,卻也知道他不至于伏兵偷襲自己,不知他到底是何目的,見他一臉坦然笑意,便抬步跟上。
院中并無旁人,寂靜無聲只剩下兩人的腳步聲次遞,角落的一處竹林平添幾分影綽涼意,讓讓人不覺間平息了焦躁心事。走入素樸陋室,一眼看盡并無甚玄機(jī),王清以將凌自寒讓至桌前,一派舒意愜然之色,仿佛招待友人來閑聊論文一般,甚至倒了一杯茶遞與。
垂目看了杯中的金黃澄澈茶湯,隱約的熱氣茶香縈繞鼻間,一聞便知并不是什么名貴茶葉,凌自寒抬手接過,隨手置于桌上,抬眸露出精芒之色:“元承錦已經(jīng)入宮了?”
“凌兄今日有些急躁啊,不似往日沉穩(wěn)?!蓖跚逡灶欁宰隆?p> 凌自寒自覺確實(shí)失了往日心境,即將面臨的驚天之變讓自己不安多疑,不由穩(wěn)了呼吸落座,閉目一番調(diào)整心緒,良久才開口:“你帶我來這里,到底要做什么?”
“元承錦昨日便已入宮,城外兵營不過是個空殼,為了穩(wěn)住你們?!?p> 果然如此。
猜測被證實(shí),凌自寒有一瞬間怔忡,元承錦常年在邊關(guān),他的領(lǐng)兵之才不容小覷,今日若是胡氏孤注一擲,讓元承錦帶兵強(qiáng)闖內(nèi)宮,只怕憑元承銘的人難以抵抗??墒恰?p> “胡氏向來注重家聲,不會如此不計(jì)后果,背負(fù)亂臣賊子的罵名!”凌自寒似乎在反駁,又似乎在自語安慰。
“帶兵的是元承錦,殺入內(nèi)宮的也是元承錦,罵名有他擔(dān),胡氏躲在暗處獨(dú)善其身,自然不會有顧及?!?p> 凌自寒不由冷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竟是連我們也在他計(jì)劃之中?!彼丝谭吹诡H為冷靜,“你把我?guī)У竭@里,是有良策?”
“自然?!蓖跚逡云鹕碜屃枳院源?,往內(nèi)室走去,似是要拿東西。
外廳唯剩下凌自寒一人,他緩步走到窗前,不為看風(fēng)景,而是窗前那一朵攀援而入的凌霄花。剛踏入之時他便注意到了,此刻走近輕觸,唇邊揚(yáng)起一抹溫軟笑意,花瓣柔軟,抬手輕嗅指尖若有似無的草木清香。
凌霄。
楚霄,凌自寒心底不可言說的柔軟。
王清以自內(nèi)室出來,將手中一卷內(nèi)宮地圖展于桌上,指著其中一處:“這里是元承錦布軍所在,此刻若要出奇制勝,唯有離間計(jì)?!?p> “已過午時,此時離間,元承錦會有幾分相信?”
“若是他知道這個消息會如何?”王清以自懷中拿出一則密信。凌自寒接過一看,突然眉目舒展輕蔑一笑:“胡氏接回元承鈺親子,是動了扶持幼帝的心思?張狂至此!”
“若是元承錦知曉,他們的合作自然會有裂隙。”
凌自寒一掃來時的陰沉,心中不安疑慮盡皆散去,他再問:“可知幼兒藏于何處?”
王清以緩緩說出一處地點(diǎn)。
凌自寒大喜,頃刻間已有了計(jì)策,執(zhí)著宮城圖和密信欲起身:“我立刻前去……”話音未落,他便重重摔坐回了椅上,皺眉間再想起身,只覺四肢無力,一時竟不能控制自己的動作。
“怎,怎么會!”一瞬間的恍惚之后凌自寒驟然明晰,他掙扎著抬頭看向王清以,眼中滿是暴烈怒意,如疾風(fēng)驟雨一般,切齒恨道,“你在騙我!”
“剛才我說的,句句為真?!?p> “既然是真,那為什么對我下藥!”
“自然是幫你。”
凌自寒冷笑出聲:“呵,你是胡氏的人?”
王清以再不說話,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將房門關(guān)上。
一切歸于寂靜,凌自寒掙扎再三卻依然無力起身,反而自椅上摔落,用盡所有力氣卻終究無用,只能依俯在桌椅邊。
凌自寒心中滿是不甘,明明一切近在咫尺,如今卻中了圈套倒在此處,想到未時將近,所有籌謀都會一敗涂地,只覺得切齒悔恨!
此刻凌自寒反倒冷靜了下來,細(xì)想這幾日,王清以送來的情報并無錯漏,若他是胡氏的人,根本無需多此一舉,想及他說的話,一時竟猜不透他是誰的人。
另一方面,凌自寒也不知他是如何下得藥,茶水杯盞絲毫未碰,房中也無熏香異味,自己向來謹(jǐn)慎,竟不知何時中的迷藥。
思緒間,內(nèi)室忽然傳來些微聲音,凌自寒凝神細(xì)聽,竟是腳步聲。
有人!
凌自寒雖無法動彈,但也能看得分明,滿心戒備的看著內(nèi)室入口,忽然想起此刻根本無法自保,不由輕嗤自嘲了一番,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任人宰割。但死也要死的分明,總要知道是敗于誰手。
腳步聲迫近,一人自內(nèi)室暗處緩步而出,熟悉的眉眼,清冷的面目,看清眼前人的一刻,凌自寒如被驚雷轟頂,他想過無數(shù)個可能的人,卻惟獨(dú)沒有想到會是她!
云然一如平日的漠然,但驟見故人,又是如今的形勢下見面,心中也是百感難言。徐步走到他面前,俯身凝視:“義兄,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熟悉輕快的語調(diào),仿佛她只是偷出門游玩了一番,回來與他招呼般平常,幾乎分不清時日,錯覺今夕何夕。
凌自寒乍然出口:“你沒死?”可心底油然的喜悅還未展露,便已被澆滅殆盡,眼中唯剩下猜忌和驚疑之色,“是你?!”
室內(nèi)靜默無聲,良久,云然席地而坐,利落回道:“是,一切皆是我所謀劃。”既然已經(jīng)露面,她便沒有想著隱瞞辯解。
凌自寒錯愕間,抑制不住的大笑出聲,云然只垂目不語,任由笑聲落于耳中,激起心底埋藏頗深的難言愧疚。
“所以你今日想將我如何?”
云然淺笑:“你是我義兄,我能將你如何?不過是不想你赴險?!?p> 凌自寒冷笑一聲,側(cè)過臉卻終究無力伸手:“是義兄又如何?還不是被你算計(jì)至此。南意北闌四處查探你的死因,只為想查出兇手,沒想到…呵。”他看向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顏,心中陡然的恨意,“你到底幫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