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奉仙城外,全軍奉命駐扎于城外十里,午后鴻臚寺官員前來護送云然入城,所奉的禮也一一核對禮單交予隨朝,但并無任何旨意給元承錦。
元承錦似乎早已習慣了被忽視的感覺,只安心靜候宣召的旨意。
“入了這城之后,你我就不能有任何明面上的接觸,若有事我自會找人聯絡你。”入城之前,云然在帳中細細叮囑。
“好,我會安排人在城東的茶樓,你可以遣人去那里傳信?!痹绣\自懷中拿出一枚玉牌遞來,卻未見云然伸手,見她眸間猶疑,輕笑道,“這是我私下的玉牌,從未示于人前,不會引人起疑?!痹迫贿@才接過,將玉牌收好。
“我有一事求你?!痹谠绣\面前,云然從來都是自傲疏離的,頭一次用了求這個字眼,眉目間斂了清冷,凝露出無措的模樣,倒是讓元承錦很意外,忙應承道:“你只管說?!?p> “若是大事可成,我只求你放過我義兄?!?p> “好!”近些年斷斷續(xù)續(xù)的消息傳遞,元承錦是明晰凌自寒身份的,“不過他若是為了五哥身先士卒,我怕……”
云然了然:“只要你愿意保住他和整個凌家,其他有我?!弊叱鰩ね?,入目林木蔥蘢,綠意沁入呼吸總覺的整個人都溫軟了幾分,清冷林風揚起衣袂,云然雖有籌謀卻也知前路茫茫,若是贏了也算得了汨桑百年安穩(wěn),若是敗了……
攏在袖中的手驟然捏緊了,不,絕不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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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入奉仙都是隱藏了身份的,前次雖然露了身份,卻落了隨皇忌諱不能公之于眾,今日總算是光明正大以他國君王的身份入住驛館,館內雖無奢靡之風,卻也是極盡舒適,鴻臚寺官員很有大國風骨,生的文弱卻有著武者的脊骨,將一切布置的甚為妥帖,云然提出的要求一一滿足,卻不會讓人有阿諛逢迎的意味。
“汨桑王一路勞累,先在驛館好生歇息,明日再入宮?!兵櫯F寺的一名青年官員露出恰到好處的標準笑容,云然也跟著淺笑,這一路下來,總覺得兩頰已經麻木發(fā)酸。
“有勞了。”就算心中再多不愿,但也知道此刻必須忍耐。
待他們都退去,云然也不敢露了聲色,驛館中耳目眾多,如今朝中又是元承銘一手遮天,實在不敢泄露了心思,一言一行都極為小心。
直到云然看到了來訪的凌自寒。
凌自寒的出現在云然的意料之中,只是未想到會如此快。他一如既往的白衣清冷,目光冰涼似目空一切,卻在見到云然的剎那露了笑意,緊抿的薄唇揚起溫暖的弧度。
云然再見他隱含了幾分心虛猶疑,在知道一切都是元承銘做的,在無數次午夜夢魘驚醒的時候,云然都會想起凌自寒,他是元承銘的謀士,那些追殺的命令是否會有他的參與,那日在凌家的店鋪停留后出城就被刺殺重傷,蛛絲馬跡讓云然覺得徹骨恐懼,卻又逼著自己不去深想,他是自己的義兄,是護了自己多年的人,自己怎可去懷疑。
在求著元承錦放過他的時候,云然是不信的,可是那些疑惑猶如毒蟲咬噬,一分一分沁了毒一絲一絲寒了心,如今再見熟悉的讓人心安的笑意,心中驟然起了自責的聲音,自己如何能懷疑他!
凌自寒走近了細細打量一番,輕嘆:“又瘦了,再如何,別心思太重苦了自己。”
驟然的關懷溫言讓云然生出淚意,忙側首掩下:“都過去了?!?p> “我聽聞秦澤……”凌自寒欲言又止。
云然心中一緊,龐奕的話言猶在耳,若秦澤一事也是元承銘的計謀,那凌自寒……
“死了?!痹迫淮鹆撕喍潭?,便轉了話題,“義兄,近來如何?”
“尚好。”
“元承鈺死了,楚霄的仇已經報了,義兄可以抽身而退,這朝局并非安穩(wěn)之地?!痹迫辉囂降?,心下卻在掙扎嘶吼,讓他趕快離開奉仙,離開朝堂。
凌自寒輕嘆一聲,凝視著虛空的某處,忽視了云然眼底的急風驟雨:“既選了,便沒有想過退路,不論成敗,不死不休?!?p> 云然咬唇自持,眼中流轉過一絲寒意,不論他之前是否參與,但如今,自己已經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如今五皇子在朝中已是無人可比,雖不知元承鈺為何人所殺,但終究不會影響如今局勢……”
“我殺的?!痹迫惶拐\了。
凌自寒面色一滯,滿目的不可置信,驚疑不定:“你說什么?”
“元承鈺我殺的,他該死,不是嗎?”云然一派云淡風輕之姿,“這也是我送給五殿下的一點禮物,算是謝他當日。”最后幾字幾乎嵌了血腥恨意,但凌自寒沉浸于驚訝之中,并未有察覺。
“前有指證元承鈺,后有秦澤的事,終究是傷了兩國情誼,汨桑勢弱,我惟有求和才可保百世長安,明面上奉禮求隨皇平息怒意,暗地里想借此事拉攏未來的太子?!痹迫绘告付Z,赤誠忠心皆捧于人前。
凌自寒皺眉思忖,略有薄責:“此事你思慮的并不妥,元承鈺死的不明不白,明面上無人敢言,但私下都疑心是五殿下所為。”
云然低眉頷首:“是我行事不周,義兄可否向五殿下述說請見,讓我與他見一面,其一可當面陳情請罪,其二也可商量如何能堵住悠悠眾口?!?p> 凌自寒沉吟半晌,終是應了:“五殿下暫代監(jiān)國,見你也不算不妥,罷了,我去說和。”他輕拍云然肩頭,似安撫,“煩難都過去了,你之后也可安心返回汨桑,若是…就找人代了王位,只要有我凌家的地方,我自護你逍遙?!?p> 云然淺笑道謝,在凌自寒轉身的瞬間凝了滿目的霜寒,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消逝在拐角處,心中最后一絲柔軟也終是冷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