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小雅?車舝》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四牡騑騑,六轡如琴。
覯爾新婚,以慰我心。
天寧五十四年,隨國皇帝駕崩,太子繼位,改第二年年號為“昭平”。
昭平元年,新帝大赦天下,各國來賀,隨國皇宮大宴三日,招待各國國主。
景行殿。
年方十歲的元承錦跪于青磚地面,雖是暑熱天氣,元承錦卻覺得涼意透骨,不知是青磚寒涼自膝蓋傳到心間,還是心底的寒意滲遍了每一寸皮膚,他向身前的宮裝婦人深深叩拜:“母親,兒子真的沒有?!敝赡鄣穆曇魩е奁奈惨簟?p> 馮淑儀身著藍紫色宮裝,殿中的風吹起她的寬大衣袖,青絲綰髻,除了玉簪無其他發(fā)飾,雖素凈但美人在骨,臉上的憔悴之色也掩不住儀態(tài)萬千,她看著跪在腳前的親生子,忍住心頭的不舍怒聲斥責:“我是如何教你的,靜心忍性,為何
你還是如此沖動?”
元承錦抬頭看向馮淑儀,言辭悲切:“可是兒子沒有做,他們冤枉我!”
“那又如何?”
元承錦滿心的委屈、悲憤在徐淑儀的冷漠下被撕得粉碎,心底的失落淹沒了最后的希翼,忍了許久的眼淚涌出眼眶,他顧不上“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話,只喃喃著:“母親,我是冤枉的,我沒有做?!?p> 徐淑儀蹲下身,緊捏住元承錦的肩膀,逼迫著他看著自己:“你是我的兒子,所以就算被冤枉了也要忍,被打了也要忍,這就是你的命。”
“為什么同樣是皇子,我就要忍忍忍,就要被看不起,被冤枉了也不能辯解!”元承錦心底的憤懣讓他失控大喊。
“因為他們的母親是皇后,是貴妃,是妃子,有你父皇的寵愛,有外戚的依靠。但你的母親什么都沒有,你,一無所有?!毙焓鐑x一個字一個字的打碎了元承錦所有的渴望,“被冤枉了又如何,委屈了又如何,母親惟有四個字,靜心忍性?!?p> “要忍到什么時候?”元承錦已是泣不成聲。
“忍一輩子?!毙焓鐑x冷聲說道,“你跟母親一樣,這一輩子都逃不出這個身份的束縛,以后會有皇子接替你父皇成為皇帝,而我們依然要忍?!?p> “為什么我不可以當皇帝?”元承錦沖口而出。
“啪”徐淑儀一掌摑在他臉上,厲聲責備:“以后不準再說這種話!”
元承錦被這一記掌摑打得頭暈眼花,但他卻覺得自己從沒有那么清醒過,清晰的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他跪正了身子,深深的俯身行禮,聲音淡漠而疏離:“母親,兒子錯了,再也不敢了。”
徐淑儀扶起他,為他整理了發(fā)冠和衣衫,又恢復了往日的自持:“記住,要靜心忍性。”
元承錦不再言語,轉身離開了景行殿。徐淑儀看著他瘦小的身影,忍了許久的眼淚終究還是模糊了視線。
“娘娘,為何要對九殿下如此,明明你最疼殿下的?!币恢痹谂詡鹊氖膛锨胺鲎⌒焓鐑x。
“雖然會讓他難過,但我說的也是實話。我這個母親沒有用,什么都幫不了他,惟有忍才能保他一世平安。”徐淑儀望向殿外春意深深,“我這一世永無出宮之日,只盼他哪日能出宮建府,遠離這皇宮的是是非非。”
元承錦猶如無魂般漫無目的的走著,腦中只回想著剛才母親說的每一句話,還有那一記讓他清醒的掌摑,自己雖然是九皇子,是平民百姓眼里的天潢貴胄,但卻一無所有,除了忍受欺侮,還有惶惶不可終日的小心翼翼。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去哪里,只覺得自己像一個多余的存在,是這個皇宮里不該存在的一樣東西。
“咚”有什么東西砸到了他的頭,讓他如夢初醒,恍然停住了腳步。
“你再走就要掉進湖里了。”一個清脆稚嫩的童聲傳來,元承錦循聲看去,見身后不遠處的樹上,坐著一名女童,陽光自她身后耀眼爍目,逆光看不清她的長相,只見到一身火紅的衣衫,裙袂飛揚在空中煞是嬌艷。
“你是誰?”元承錦此刻忘記了難過,好奇詢問。
“你先幫我下,我下不來了。這里的樹可真高,我們大漠的樹我都上下自如呢?!彼⒉换卮?,顧自說著。
元承錦呆呆的走到樹下,女童竟也不怕,見他走近徑直跳了下來,反倒唬得元承錦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只覺得滿目的紅影將自己撲在了地上。
女童自元承錦身上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見元承錦許久未起身,伸手到元承錦眼前:“你沒事吧?!?p> 元承錦扶著她小小軟軟的手起身,這才看清,這名女童只有七八歲的模樣,比自己矮了一個頭,圓圓的稚嫩臉上有著一雙晶亮的眼睛,笑容明凈清澈,穿著一襲紅色外族服裝,襯得她格外嬌俏。宮里只有皇后才能穿正紅色,元承錦曾經見過皇后穿過,紅色宮服莊重嚴肅讓人不敢直視,但元承錦從不知道還有人能將紅色穿的如此明艷美麗。
“你是誰?”元承錦不自主的再次問道。
女童揚起下巴傲然一笑:“我是汨桑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