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烈離去的步伐極快,我好幾次險些跟不上了,最后眼見喚不住他,不得不扯住了他的袍子,他終于回頭看我,卻一臉不悅。而我只感覺觸到了什么濡濕的東西,訕訕的收回了手。
直至坐在馬車上他都沒有和我說一句話,我自然也不愿意再熱臉貼他的冷屁股,他不愿再與我并坐,遠遠坐到別處去了,真的是個很會生氣的小少爺。
我現(xiàn)在想想他這樣反感我碰他,又想到我攥住他衣袖那可疑的水漬,他這樣愛干凈的人怎會允許衣物藏污納垢,絞盡腦汁后發(fā)覺唯有一種可能。定然是我的口水不小心流到了他的袖子上才惹得他大發(fā)雷霆,至于這些口水如何留在上面的,我的腦袋卻一時有些轉(zhuǎn)不彎過來。
但無疑的,我又惹他不快了。
他雙手環(huán)胸望著窗外,一臉怒容,氣鼓鼓的模樣。畢竟此事因我而起,我覺得他生起氣來的樣子也沒以前那么可惡了,便坐到他身側(cè),笑道:“乖徒兒,你還生為師氣嗎?”
他一臉莫名的望著我。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娘親究竟做何感想,但總是她將你交托了我沒錯吧,既然她對我期望如此之高,以后我會傾盡畢生所學(xué)好好做你的師父,認真教你做人的,這點你大可放心?!蔽遗牧伺乃募绨?,至于我的畢生所學(xué)是啥來著,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所以呢,你得逞了,想在這里和我耀武揚威擺先生架子,跟我講道理嗎?”他的眼中滿是怒火,隨即拂開了我的手。
我一派肅然:“大錯特錯,你看師父我什么時候講過那些廢話連篇的道理,我打你不都直接上手的嗎?我這個人,能動腳絕不動手,能動手絕不動口,你看那什么不也說過嗎,君子動手不動口,我們要遵循秉承古人的告誡?!?p> “你滿口粗鄙,本王倒是覺著你與外邊的流氓無賴無異。”他愁容滿面,大約是打死也不想攤上我這么個師父。
“乖徒兒,為師我與外面那幫人絕對是不一樣的?!蔽覍⑹执钤谒募珙^,期盼他回頭聽我說完,然而再次被他撣灰塵般拂開。
“別碰我?!彼i眉不展,拿絲帕仔細拭手,幾乎要搓掉一層皮來。
“這是為何?”我望著自己的手,這回我是真的洗刷干凈的。
他咬牙切齒,怒目圓瞪:“因為你摸了我的袖子。”
“摸了又怎樣?難道你的袖子比較金貴么?”
“本王方才看你睡相不佳,怕你醒來扭了脖子,幫你墊著,誰叫你將口水流在本王袖間,你這女人簡直可惡至極!”若不是未帶上替換衣物,他哪里需要受這等鳥氣。
我被他吼得無話可答,他果然害怕我的口水。別說他了,我自己也相當(dāng)嫌棄,但我改不掉這個毛病也屬無奈。
“其實流口水有啥大不了的是吧,你敢說你小時候沒尿在榻上嗎?”雖然在嬤嬤面前說不得這些話,不過左右這里就我們兩人,我也不管粗不粗俗了。
他思索了一陣,面色微紅道:“本王……干嘛要告訴你?!蔽抑浪ㄊ怯械?,并不說穿,誰還沒點秘密。
“那好吧,還有多久能回王府呢?我好餓好餓?!贝喝A宮距宮門著實遠了些,走的我腿腳酸麻不說,肚子早就受不了了。
我脫下靴子揉揉腳板,已經(jīng)有些僵冷。我的血比常人熱些,雖然大多是因為體內(nèi)鴛鴦蠱作祟,但是極少會凍成這般,我的心中有不好的預(yù)感,算算日子,我的生辰也該到了。
生辰這一日,沒有大師兄幫忙,我大概會很辛苦。
司徒烈一臉震驚的看著我,也許頭一回看見有人將腿擱在桌上,我不以為然的穿回靴襪:“看什么看,沒叫你邊上伺候著就不錯了。我那些個師兄最喜愛叫小徒弟捶腿了,由此可見,我是個多么會疼人的好師父,你就珍惜吧!”
“妄想,本王才不會伺候你!”他怒捶桌子,眼中帶火。
早知叫他紆尊降貴替我捶腿確實是一件丟臉的事,所以我并沒有吭聲,斜靠著車廂閉上了眼睛。暮色昏黃,這一天過得真是漫長。
還有三日,我很擔(dān)心這事叫旁人發(fā)覺,一想起這痛苦將伴隨至死,便恨不得了結(jié)自己,但我卻不能這樣做。
年幼的我曾伏在娘親懷里哭著問,我為何會遭遇這樣不公的事,她只是抱著我默默流淚,泣不成聲什么也沒有說,那以后我不再多問。
我想,能做這種事的人,大約也同我一樣,帶著仇恨吧。因為我爹說,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我爹還說,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傷害另一個人。
這一回我沒睡著,司徒烈來將我搖醒,我發(fā)現(xiàn)大多時候并非我去碰他,總是他來招惹我的。
“干嘛?”馬車還咕嚕咕嚕走著,這點我還是能感受到的,是以我只瞇了瞇眼等待他的下文。
“再過幾日是本王的生辰?!彼止镜馈?p> “哦?!蔽颐銖婞c點頭算是應(yīng)和。
“什么叫哦?”他大為不滿。
我懶懶的翻了個身與他咫尺對望,連他眼中的自己也看得清清楚楚,我說:“哦就是聽見了,知道了。不過我可沒有閑錢送你什么拿得出手的寶貝,所以這種事你不必向我報告,就這樣吧。”我再次翻了個身。
他在我身后道:“誰稀罕你那些破爛玩意,你不是要當(dāng)本王師父嗎?既然本王是你的徒弟,有沒有辦法在本王生辰以前盡快恢復(fù)本王的五識……本王不想在狩獵那日被皇兄們?nèi)⌒Α!?p> 關(guān)于他五識薄弱的事管事老頭倒也告訴過我一些,說是他娘在懷著他時誤服毒物所致,具體如何未曾詳說只交給我一卷皇室卷宗。
我覺得定然離不開那些勾心斗角的骯臟手段,若是所有皇帝也能像我爹那樣只傾心一人,估計也就省下了麻煩。
這位小王爺五識不清到了什么地步呢,要說其他調(diào)理得當(dāng)也還好,就是雙眼十步以內(nèi)男女不辨,這耳力嘛,也不怎么好的樣子,我每次同他說話都要提高嗓音。
“沒有辦法,怕丟臉不去不就好了。”我如實告知,我又不是神醫(yī)。
“你不是號稱神霄宗出來的人嗎,怎么這樣不濟事?”他凝眉來瞧我,頗有些看不起的意味。
我覺得有些好笑:“剛才也不知是誰說神霄宗不日將要滅門的,現(xiàn)在倒捧起場來了?!?p> “不管,本王若一個獵物沒有抓著,丟的總歸是你的臉?!彼_始扯著我的袖子耍賴。
“好啊,那你告訴我,狩獵那時你的父皇也會一同去吧?”
“當(dāng)然?!闭f到父親,他的臉上滿是神氣。
我朝他狡黠一笑:“如果你讓我隨同,我會想法子不叫你出丑的。”
“你先說說,你用的什么法子?”他的眼中透出濃濃的質(zhì)疑,我也知道像我這樣的小女娃娃的確讓人覺得靠不住沒什么能耐,他會懷疑也是必然。
我報復(fù)性的用指縫揪住他滑嫩如水的雙頰:“你放心好了,我這雙眼可不是普通的眼睛,到時候,一定讓誰也笑話不了你。”以后,嘲笑他這種事通通交給我來就好。
不過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大家還有沒有嘲笑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