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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有郎騎竹馬來

第二章 風(fēng)華

恰有郎騎竹馬來 有君如故 2770 2019-09-24 23:16:26

  十二歲時我還不知愁何滋味,整日于宗門斗雞走狗閑晃度日,無拘無束一派瀟灑。

  師父將我丟給座下弟子月桑管教,他雖嚴(yán)厲一些,對我還算不錯,即便我有什么錯處,常常視若無睹。那日清晨,師兄一改往常喜眉笑眼的模樣,抿著唇癱著臉丟給我一個沉甸甸的九連環(huán),他說何時能解開,何時再登他門。眾所周知,我在這些師兄弟中最不成器,所以常做些跑腿打雜的活計,我看他八成想戲弄我,于是雖對這些圓環(huán)沒什么興致,依然微笑接過。

  這個東西有些分量,我左右端詳,根本無從下手,環(huán)環(huán)相扣,任我拆解半天,也只能解開其中一環(huán),后面無疑成了死結(jié)。我是個惜命之人,萬一腦瓜想不出辦法就這么想壞了也不劃算,便捧著蠻力摔開的圓環(huán)送到他房中,我實在太想知道他在賣什么關(guān)子。

  當(dāng)我為自己的聰明睿智所折服時,師兄的表情卻有些難看,最終他沉著臉遞給我一封書信。

  那是一封家書,信未啟封,皺皺巴巴的卻仿佛被翻折過無數(shù)遍,我草草一看,于結(jié)尾處凝眸不語。最后回房取了佩劍天縱,牽了門中速度最快的的盧馬,師兄追出來時我只看見小小的一團黑影,來不及向師父告別,我策馬飛奔揚塵。

  母親在信中與我斷了關(guān)系,也命我藏好自己,她說……我的父親死了。我不能相信,去年生辰他還來看過我,那時他萬般欣慰,說我終于乖巧懂事,也命我聽從師父教誨,他還說來年再來看我,我卻是騙他,師兄們都知道,我根本一點也不乖巧,不胡鬧搗亂已十分難得。

  路過練武場時,小師侄們笑著向我招呼,我瞧著那笑提不起半點興致回應(yīng),猛抽鞭子,的盧馬蹄濺起漫天飛沙,我無視守門弟子的阻攔,頭一回闖了山門,身后斥責(zé)不絕。

  山中四季長春,鮮少人煙,石階青苔濕滑,經(jīng)年不散的山嵐蔽林隱道,霧氣隨風(fēng)飄搖。我看不清下山的小道,于是心急如焚狂抽馬鞭欲自辟路徑。我到底不肯相信,一個人怎么可能說沒就沒了呢,這恐怕是玩笑。

  前路暢通無阻,我縱馬闖出創(chuàng)神山,如絮雪花風(fēng)中飄搖,原來不覺間已是冬臨。

  神霄宗一片翠竹林四季常青,滿山枯葉難尋,從無霜雪,偶有雨露,春秋不辨,不知年歲。我自八歲來時從未出過山門,滿腔焦灼溫?zé)嵫},薄薄春衫竟不覺寒冷。

  鞭碎北風(fēng),馬在半道重重跌過兩回,陷在雪地里再也沒有起身,我滾落在及膝高的雪里,很是狼狽。

  師兄教的御劍之術(shù)我學(xué)得不好,我?guī)缀鯇⑺械男乃加迷谕骠[上,更談不上像他那樣隨心所欲飛行,只能歪歪扭扭在半空蛇行。天縱早與我心意相通,居然意外的沒有跌落。肩頭腦袋的落雪滑進了衣襟,我不敢分神去抖落,躲避著層層疊疊的樹木枝杈,格外專注。

  四年未曾歸家,曾經(jīng)向往的宅院也慢慢不再清晰,門口青石沒了蹤影,只余石獅子依舊張牙舞爪,我短暫駐足。

  慢慢抬頭,見蘇府牌匾上覆著白綾,白色燈籠高掛,門庭清冷,我穩(wěn)當(dāng)落在堂前,滿堂縞素。握著兵器的侍衛(wèi)面無表情護在兩旁,靈堂上立著幾個神色不明的男人。

  我小跑過去,沉重的棺槨停于堂上,一下一下叩擊著我的心門,母親素白的背影纖弱無依,我的鼻頭一陣陣發(fā)酸。

  “娘……”我唯剩哽咽再也發(fā)不出其他聲音,突如其來的變故將我擊潰,我不愿相信的事實擺在眼前,再也容不得半點自欺欺人。不該是這樣的,父親與我嬉鬧的模樣好像就在昨日一般。

  堂前那跪得筆直,面色蒼白的女子身子顫了顫,回頭時面容枯槁,眸中卻沉靜如水。她眼中滿是無畏,但在看見我那一刻徹底破碎。

  她呵斥我道:“我說過你與蘇家再無干系,還回來做什么!”

  “來的正好?!敝谂鄣哪凶拥皖^望著我,英挺的眉目十分陌生不善,他說,“小姑娘,接下來的話你要好好聽著?!蔽椅⑽⒀鲱^望著那雙眼睛,黑瞳帶著冷冽笑意,我難以忘卻。

  小黃門在我眼前宣讀了圣旨,羅列我父親所謂狼子野心謀權(quán)的證據(jù)和惡行昭昭的罪名。我執(zhí)拗的不肯跪下,被兩個小太監(jiān)扣住雙手一腳踢伏,鞋底重重碾著我的腦袋,我咬牙幾番掙扎,攥著拳頭聽他繼續(xù)宣讀,蘇家滿門,從此貶為奴隸,發(fā)配漠北,永世不得踏入京門半步。

  我聽得心中窩火,那全是些狗屁不通的話。

  “蘇夏氏,還是早早接了旨吧,免得大家難做。”已經(jīng)耽擱了太久,那太監(jiān)的聲音在我聽來格外刺耳。

  娘親緩緩接過圣旨,碾在我頭上的鞋子才終于挪開,那等同已經(jīng)認下了這滔天罪業(yè)。我挨著棺木爬起來,大喊道:“我爹沒那么做,騙子,你們騙人,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十二歲的孩子,緊緊握著父親的手,倔強固執(zhí)的以為只要給予溫暖,那個人就永遠不會離開。

  他曾經(jīng)說過,他會好好保護我和娘親,他說得極其認真。

  縱然了無聲息,縱然面色蒼白,卻半點不能折損他的眉目風(fēng)姿,父親是我心中頂天立地的男人,我向來敬重他。

  “大膽奴隸,你是在懷疑皇上旨意?”大太監(jiān)俯身扯著尖銳嗓子吼喝,肥碩的指尖幾乎戳穿我的鼻梁,我一動不動。

  “你為什么不信我,我爹沒那么做,他是無辜的?!睅熜指嬖V我不可以有害人之心,但這些人多么可惡。免其死罪流放漠北,還不是為了斬草除根,漠北那樣的地方我是聽說過的,數(shù)以萬計流放的奴隸不等踏足便死在了路上。

  從小師父教導(dǎo)我何為是非曲直,何為天理公道,我深信不疑,但這個地方,已經(jīng)通通沒有。狂風(fēng)裹著霜雪涌進了靈堂,風(fēng)聲凄凄嗚咽,草木含傷,我心悲慟。

  我抹了淚珠,手中緊緊握住了天縱:“你們害死我爹,我殺了你們!我殺了你們!”我在狂怒中揮舞,將幾把兵刃削斷,直逼眾人護著的玄衣男人而去,我不喜歡那張冷漠噙笑的臉,那是嘲諷,是恥笑。

  師兄說我行事魯莽急躁,遲早要吃苦頭,我承認他說的沒錯,今日即便一死,我也絕不容人胡亂踐踏蘇家的清白。

  “快來人,她瘋了,快保護太子爺!”小黃門慌亂中尖叫,被我一劍劃破袖子和皮肉,哀嚎連連。

  冷面護衛(wèi)一刀挑開我的攻擊,我被震得虎口發(fā)麻,險些握不住劍柄,又一通胡亂穿刺,奈何實力懸殊,幾個回合以后,我體力不支,被他一腳踹倒。

  我知道自己還沒有死,又掙扎著爬起來亂砍,既然橫豎是死,那么這些人也別想活著。

  我不知道自己鬧了多久,直至有翎箭穿透了我的肩胛,冰冷青鋒劃過皮肉架在我脖子上,順帶卸了我手中的劍。一串血珠滾落,如同紅梅綻放。

  “劍是把好劍,可惜跟錯了主子?!碧虞p輕拭過天縱鋒刃,隨手一揮,劍身便沒入圓柱之中,似不經(jīng)意笑道,“這惡奴身手了得,若是流放漠北,難免卷土重來,不如就將你留在本宮府中嚴(yán)加看管?!碧友壑械暮輩栆婚W而逝,我相信我落在他手中絕不會活過明天。

  母親推開侍衛(wèi)撲上來替我求情,太子一眼橫過,另一箭已從她喉頭迸出,血珠飛濺在我臉上,滾燙如火。她一雙淚目仍望著我的方向,雙唇微動。

  “娘!不!不要!”我霎那間如遭雷擊,也讀懂了她那句唇語,于是放聲哀嚎。我不該任性,不該忤逆她,或許這樣她就不會離我而去??杉仁悄概?,便是死也該死在一處,我撲過去抱住了她的身子,只是后頸遭劈了一記痛暈過去。

  “你很勇敢,可惜沒什么腦子?!碧幼詈笾徽f了這樣一句話,我徹底沒了意識。

  漫長的黑暗里,我化作游翔的雀鳥,可是翻越千山始終不能尋到枝梢棲身,也終于在疲乏傷痛中隕落。

  天光刺目,我淚眼婆娑。我知道會牽住我的手的那兩個人都不在了,我可能活不過明天。

有君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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