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樂寧
曾經(jīng)強壯威武的男人,現(xiàn)在只剩下一把輕飄飄的骨頭。
煙火還在繼續(xù),他的溫度卻在一點點消失。
在煙火聲音的掩飾下,邊關(guān)的將士貼近王帳,并且發(fā)起了沖鋒。
王帳的一側(cè)響起了廝殺聲。
阿如溫查斯率先反應(yīng)過來,拽住我的胳膊,想要帶我離開。
“該死的中原人,怎么碰巧是今天來!”
舊王剛死,新王還沒有接任。
這正是王帳虛弱的時候。
我跌跌撞撞地跟著阿如溫查斯離開。
他將我甩在一匹馬上,自己騎上另外一匹馬,大喊道:“撤到東面,撤!”
邊關(guān)到底來了多少將士,沒人知道。
草原人擅長的是騎戰(zhàn)。
要是被拖在王帳里拼殺,他們會損失更多的人。
“跟好我!”阿如溫查斯抽空說了一句:“要是被中原人抓走,你只會比現(xiàn)在更慘!”
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
阿如溫查斯拽著我的韁繩,不給我逃跑的機會。
他另一只手拿著兵器,隨時準(zhǔn)備抽刀砍人。
可這是蘇日勒許給我的承諾。
袖子里,藏著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阿斯。”
阿如溫查斯轉(zhuǎn)頭看向我,眼中帶著驚訝和欣喜。
這是很多年來,我第一次如此親昵地喊他的名字。
削鐵如泥的匕首,削斷手指也很輕松。
只是眨眼時間,阿如溫查斯失去了他的手指。
我挽起韁繩,駕馭著馬遠離他。
“我要回家了,告辭?!?p> 阿如溫查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的手掌。
下一刻,他舉起手中的刀,想要砍死我騎著的馬。
“咻——!”
一支箭,穿透阿如溫查斯的肩骨,帶著巨力讓他往前沖了一下。
長刀不可避免的落地,他再也攔不住我了。
阿如溫查斯咬牙切齒的說:“是不是恩和……”
“姐姐!”
幾匹駿馬朝著我們的方向疾馳而來。
沒有恩和。
他們的身上,穿戴的都是中原的戰(zhàn)甲。
兩匹馬貼在阿如溫查斯身邊,用刀架住他的脖子。
一匹毛發(fā)如雪的駿馬奔向我,馬上的人摘下紅羽頭盔,對著我伸出了手。
那張與我七分相似的臉上,有著喜悅和激動。
我張了張口,只覺得喉嚨酸澀。
“康平?!”
隔著冰冷的甲胄,康平與我緊緊相擁。
草原王庭沒有還手之力,恩和帶著剩下的人突破重圍,在夜色中奔向北方。
康平?jīng)]有阻攔。
“我了解過草原大皇子的行事作風(fēng),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帶著部下向我們求和?!?p> 阿如溫查斯被關(guān)進了大牢里。
即便醫(yī)治及時,他的左手也沒法再恢復(fù)從前。
至于右手,肩頭的骨頭全部碎掉,他這輩子也沒法自己抬手手來。
康平很討厭阿如溫查斯。
因為……
“外祖父的頭顱,被他帶走了!”
我沉默著捧出盒子,將其遞給康平。
康平?jīng)]有問我,她只是沉默著接過盒子,然后離開了。
我又開始了等待。
然而這次是在邊關(guān)的將軍府里。
母親就是在這里長大的,這里有著她很多美好的回憶。
我數(shù)著庭院里的樹,數(shù)到第六棵,用匕首挖著樹下的泥土。
母親說過,她在這棵樹下埋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她沒有告訴我到底是什么。
她只是說,那是十分重要的東西,但不能讓父皇知道。
自從失去了那個孩子,我的身體就變得有些差,挖幾下土就會很累。
我挖挖停停,從日上高頭挖到日墜西山。
回府的康平看到我,快步走了過來,好奇的問:“姐姐是打算把這棵樹挪走嗎?”
我搖頭。
“母親說過,她在這里留下了很重要的東西?!?p> 康平依舊沒有問。
她只是拿走我手中的匕首,用盡全身的力氣挖土。
她的力氣很大,沒多久,埋在地下兩尺的石盒就被挖了出來。
康平把石盒抱出來,擦去上面的浮土,又扶著我坐在石凳上。
“以后這些累事記得喊我,姐姐身體不好,不要太勞累。”
“好,我記住了。”
我笑笑,打開了石盒。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幅畫卷。
畫上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藏著的,是草原上的河流水脈。
牧民順?biāo)?,只要有水的地方,絕對能找到人。
可以說,在這副水脈圖下,草原王庭不再有藏身的地方。
畫卷下是一串鑰匙,一本冊子,還有半塊虎符。
我拿起虎符,把它遞給康平。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需要它?!?p> 擁有了虎符,就能命令邊關(guān)的將士。
康平看了虎符一眼,不由得笑了起來,“我還以為被人偷走了,我還費勁巴拉地搞來了另外半塊?!?p> 康平從懷里,掏出了另外半塊虎符。
按照規(guī)矩來說,另外半塊虎符應(yīng)該在皇帝的手里……
康平是怎么得到的這半塊。
會有什么麻煩嗎?
“姐姐莫慌,這虎符是陛下給我的。”康平安慰道。
“為……什么?”
為什么要給你虎符,為什么你稱呼父皇為陛下?
“來之前我領(lǐng)了密旨,陛下封我為皇太女,待他賓天后,我便繼承皇位。為了能平定邊關(guān)戰(zhàn)亂,這是他給我的誠意。”
“他的皇子,殘的殘,敗的敗,沒有誰能與我抗衡,他封我為皇太女,是給我們雙方一個體面?!?p> “如果他不想給這個體面,我就會讓他體面?!?p> 康平的語氣很冷。
但很快,她又笑了起來:“姐姐,別怪我無情,一切都回不去了?!?p> 那個曾經(jīng)軟糯的妹妹,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大人。
母親若是看到,一定會很開心吧。
我握住康平的手,搖了搖頭說:“是我這個當(dāng)姐姐的還不夠厲害,讓妹妹勞累了這么多年?!?p> 康平將頭靠在我的肩上,無聲流淚。
我們都知道,造成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皇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人。
可他是我們的父親。
就是我們的父親,將我們推入別人的魔爪。
因為他不需要功高震主的李氏,也不需要母親為他誕下任何孩子。
哪怕是女孩。
現(xiàn)在看來,他的擔(dān)憂也不無道理。
也許就連母親都不會想到,康平會登上皇位。
可就算做到了一切,我們還是會難過。
為母親,為外祖父,為了我們自己回不去的天真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