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dāng)家的思慮深遠(yuǎn)，在下佩服?！碧拼蠓蛳纫豁敻呙弊铀瓦^去：“想必二當(dāng)家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章程了。”
“暫時還不能說。事不密恐起亂像。”盧世杰道：“招安事成，寨子里的人都能過上安定的日子。不必再過東躲西藏，刀尖舔血的日子，豈不是好。大哥年紀(jì)大了，正好可以安心養(yǎng)老，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只是，暫時還不能告訴任何人，寨里人多嘴雜，一旦泄密，人心就散了，后果如何還真難以預(yù)料?！?p> 唐大夫心中暗哂，口中卻道：“二當(dāng)家的這也算是造福一方，功德無量了?！?p> 盧世杰見他如此說話，心中竊喜，終于雙手一拱，道：“我來正是要請教先生，該如何才能與官府說上話呢？”
唐大夫想想道：“自然是先要與縣尊的師爺交通，請他做中人，為我等引見上官。只是這個時機非常重要。正如二當(dāng)家所說，上趕子不是買賣?？傄沁呄绕鹆苏邪仓?，我等才好見機行事。”
盧世杰聞言大喜，站起身來，興奮的道：“那某就再去干他幾票大的，讓他又痛又急，上趕子來找咱們。到時候，還要勞煩先生出山為使啊?！?p> “在下當(dāng)勉力一試?！碧拼蠓虻?。
看著盧世杰匆匆離去的背影，唐大夫暗嘆道：“大隱于市多煩心，小隱于野亦為難啊。到時候只能借機遠(yuǎn)遁了?！?p> 廚房里面，臻兒想著剛才盧世杰話里提到的李閣老和文毅公，突然問燕子道：“燕姊姊，你說女人能硬逼迫一個不愿意娶她的男人成親嗎？”
燕子一對柳葉眉高高的挑了起來，奇道：“這是什么意思？這世上都是男人求娶女人的啊。再說女子柔弱，怎么可能逼迫男子呢？你的問題真奇怪啊?！?p> 臻兒道：“逼迫不一定非得力氣大。財、勢都可以用來逼人違了心愿，乖乖就范的?！?p> 他看到燕子還是一臉懵懂的樣子，嘆氣道：“算了，你又怎么知道呢?！?p> 燕子見他不再追問，也松了口氣，笑道：“可不是，我沒嫁過人，我娘也沒嫁過人，我又怎么知道怎么嫁人呢。哈哈哈。”
臻兒看著燕子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知為何，心里忽然有些為她難過，遲疑了一下，問道：“燕姊姊，你有想過將來會怎么樣嗎？”
燕子一怔，臉上的笑容緩緩的消失了，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說出了三個字：“沒想過?！?p> 說罷，又笑了起來：“小真兒你可真逗。還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種話呢。將來的事兒誰知道呢，想它干啥，有啥用?！?p> “當(dāng)然有用。”臻兒道：“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偛荒苁碌脚R頭了才著急吧。要是你娘讓你嫁個這匪窩里的腌臜漢子怎么辦？要是齊虎子想娶你，你娘敢不答應(yīng)嗎？齊虎子雖然在寨子里算是好的了，可他家里女人都有好幾個了。以燕姊姊的性子，怎么可能與她們一起被圈在院子里呢！再說燕姊姊真的要當(dāng)一輩子的山賊嗎？”
燕子聞言一時癡了，看著臻兒說不出話來。
臻兒又道：“燕姊姊是個聰明人，其實你還是想過以后的。你和齊虎子學(xué)拳法，不就是想將來變得有力量，不受人欺負(fù)嗎？”
“哦，那也算啊?！毖嘧踊剡^神來，笑了笑，只是這笑容里怎么都有一絲悲涼：“真兒，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種話呢。你比我小好多，說出話卻有那么多的道理。我有點明白你剛才的話了。齊虎子要是去找我娘逼我嫁給他，就算是以勢逼人了。只是，小真兒，你怎么想起說這個了呢？”
“真兒，過來一下?！?p> 臻兒剛要說話，前面?zhèn)鱽砹颂拼蠓騿舅穆曇?。原來是唐大夫要給臻兒上課了。燕子便和臻兒約好了明天再見，告辭回家去了。
雨后炫目的秋陽，高掛在碧藍(lán)的天幕上。已經(jīng)略顯頹態(tài)的老綠色群山經(jīng)過一陣疾雨的洗刷，顯得碧綠碧綠的，似乎又煥發(fā)了青春，美不勝收。
燕子背著小竹筐，墊著腳尖，走在寨子里泥濘的小路上，小心的繞過糞便和垃圾，跳過一個個小水洼，幾次差點滑倒，好不容易才到了家門口。
“吱呀”一聲，燕子推開幾塊木板勉強釘在一起，搖搖欲墜的家門。她一進(jìn)屋子，眼前頓覺一黑，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了里面的昏暗。屋子里面空蕩蕩，靜悄悄的，雪洞一樣的感覺。
燕子家里只有一間屋子，里面靠墻的地方掛著一幅舊床單，算是給房間做了個隔斷。九月紅自己睡在里面，燕子和小龍睡在屋子的另一頭。
他們沒有桌子，只有一把椅子，幾個木頭樁子，吃飯的時候就圍著炤臺吃。雖然他們一家三口也很少一起吃飯。
燕子想著弟弟大概是到鄰居王嬸兒家去了。那家里也有個一樣大的小娃子，和弟弟很玩兒得來。只是阿娘怎么也沒見了。
燕子走進(jìn)了幾步，拉開舊床單的一角，卻嚇了一跳，只見九月紅就躺著在床上，冷冷的看著她。雙方目光一對，九月紅也不說話，翻身向里，似乎是又睡去了。
燕子無法，輕手輕腳的走到炤臺前，卸下背上的東西放到地上。炤里頭只有燒剩下的冷灰，掀開鍋蓋一看，里面是淺淺的一鍋刷鍋水。她打開炤臺邊上的一個黑色粗陶瓦罐，看見里面的米是滿的，便挽起了袖子，開始燒火洗鍋淘米做飯。
她的小竹筐里，有幾株山里秋天特有的野菜秋麻菜，還有唐大夫給她的一塊鹿肉脯、豬油和鹽巴。她把一半肉脯切成小丁一起放進(jìn)了鍋里，另一半放進(jìn)了懸在房梁上的籃子里。她剛要把豬油也一起收起來，忽然停下了手，想了想，轉(zhuǎn)身找了個木勺挖了一點攪進(jìn)米飯里，才又把籃子吊了起來。
等飯熟的功夫，她把麻菜摘好洗凈，也切成了小塊，只等最后飯好了，再放進(jìn)去一塊燜一會兒就得了。
都準(zhǔn)備好了，燕子一時不知該做些什么，就搬了個木墩到炤臺前面，一面看著鍋，一面拉著風(fēng)箱。漸漸的，拉著風(fēng)箱木把子的手越來越慢，炤里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映得她的雙眸一亮一亮的。
這時候只聽“咣當(dāng)”一聲，驚得燕子猛一轉(zhuǎn)頭，見是小龍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了進(jìn)來。一進(jìn)屋就喊：“娘，我餓了?！苯又榱藥紫卤亲樱溃骸澳锬阕鍪裁茨?？真香啊。”
九月紅聞聲立刻就起床了。她拉開簾子，笑罵道：“你個沒良心的，成天在外面瘋跑，回家了就知道吃，也不說先來看娘一眼?！?p> 小龍道：“屋子里太黑，我一下子啥也看不見啊。娘，你做的什么吃的，太好聞了?！?p> 燕子見弟弟回來了，估摸的飯也煮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掀開了鍋蓋，把麻菜放了進(jìn)去。這鍋蓋一開，一股子熱氣冒了出來，滿屋子都是新鮮的白米飯和咸香的鹿肉脯的香氣。
“阿姐，先別蓋上，讓我看看鍋里煮的是什么？”小龍這時候才看到燕子，就要湊過來看鍋里的飯食。
九月紅一把拉住了他，蹲下身來，對著他笑道：“那有什么可看的，燙著了可怎么弄。就等一小會兒，做好了還能少了你吃的?！?p> 說著，拿手?jǐn)n了攏小龍跑散了的雙髻，又沾著涂抹替他抿了抿額頭上的碎發(fā)：“看你瘋得一頭的汗?！闭f著又拿衣袖給他擦了兩把。
小龍蛄蛹著身子，撒著嬌道：“娘，別老把你的吐沫往我頭發(fā)上抹，哎呀，就你事兒多，別弄了，行了行了?！?p> 又對燕子道：“阿姐，飯得了吧？咱們吃飯吧?！?p> 燕子道：“嗯，得了。你去洗手，我這就給你盛。”
一鍋飯粥，分到每個人手里也不過是大半碗而已。九月紅看了看燕子的碗，撇撇嘴，沒說話，只是從自己碗里給小龍由撥了兩勺。
燕子看著她的撥飯，忽然問道：“娘，咱們將來就在這寨子里過一輩在嗎？”
九月紅聞言，抬頭看著自己女兒，仿佛是不認(rèn)識她的樣子，道：“你什么意思？是攀上高枝兒了嗎？”
燕子道：“什么高枝兒？我就是想問問娘將來要做和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