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愛就是一個人最厚的盔甲。
愛了,就是一個人受傷的開始。自認(rèn)看過一切的皎皎,懂。
“喏,這個兔子替我送給姑姑?!被卦獛浉穆飞希ń?jīng)過通月小筑。他舉著那柄羽箭,遞給了染染。這是他愛情的信物,剛才一嘚瑟,攥在手心,就忘了給心上人。
箭鏃上的兔頭,跟他的主人一樣,一臉迎合討好的俏皮,紅著眼睛咧著嘴,一副可愛的模樣。
“再說一遍?送給誰?”染染邊抗議邊接過來,她看著都喜歡。
“姑姑?!别ú桓目冢慌麻_罪染染。
“還是喊司眠星君吧,姐姐已經(jīng)不是尋常女使了?!比救局幸?guī)中矩。
皎皎嘴角彎成月牙兒,嘿嘿笑笑,不置可否。
天蓬在一旁喊,“天帥你快點,靈泉那邊出事啦,我們得去值夜!”
皎皎聞聲趕緊跟了過去。其實每一次出門當(dāng)值,皎皎都很興奮,跟一群糙老爺們在一塊歷練現(xiàn)在就是他的夢想。
每次那些天兵在那兒各種干架,他都是學(xué)得最酷最狠的一個。
只是這一次,演練得太猛了些,居然不當(dāng)心被人給扎了一個花槍,在腰眼上鉆了一個窟窿。天蓬倒是當(dāng)場就替他趕緊包扎了,讓他退了下來,還抱怨道:
“你這么拼命干什么,也沒指望你一個新人干大事??!”
“我倒是想有件大事讓我干一干啊,也好揚名立萬?!?p> “為啥?為那孔星離掙臉?”
“為了掙一處自己獨立的寢殿?!别ㄌ谷灰恍?。心里點頭:可不咋的,男人不得為自己家的那個掙臉嘛!男人總要自立門戶!
“哎喲,我的媽!你這是要安家置業(yè)啊!”天蓬扯著嘴恥笑不已,卻又忍不住為自己心酸溜溜的,自己的仙子都不在了,元帥府都不需要添置什么了。
平日這個辰光,染染都會在門口等他回來吃飯,今天他怕傷情給司眠發(fā)現(xiàn)惹她平白擔(dān)心,于是根本不敢逗留,只是在路過小筑門口的時候,上去跟候在門口的染染簡單地打了聲招呼:
“小姑姑,今天您就不用‘喂兔子’啦。”他站在臺階下,語調(diào)故作輕松。
“是跟狐朋狗友吃了野食嗎?怎么回來這么晚!”染染拿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沒有沒有?!别〝n了攏外衫,遮了遮。
“你身上怎有血腥味道?”染染的味覺很靈的。
“嗯,唔,演練的時候擦破一點皮?!?p> “學(xué)藝不精,丟人啦!平湖射箭你不是很厲害嘛!”染染并未察覺異樣,正要放他走。
“染染?!笨仔请x在里面喊,“還有你,都進來!”
兩人趕緊聽話地進了大門,闔上,掌起燈籠。畢竟各個宮苑都開始晚膳了。
飯菜滿滿地在桌上,星離已經(jīng)端起了碗。
皎皎趕緊吃飯,他傷得重,有點垮著勁打不起精神,腰間全靠一只手撐著,胡亂吞了幾口,咽下去都有點痛。偷眼看了一下染染沒有收碗的意思,又趕緊忍著把碟子里的全吃完了,才放下。
“我先回去了?!?p> “不幫我劈點柴再走嘛!”難得他今天不流連,染染偏故意逗他。
“那好的吧!”皎皎也不敢開溜,老老實實地往后院走。
孔星離卻伸手一攔:“不用你做事。你跟我進來!”
皎皎跟她進了里間,乖乖站定,還故意挺直了腰板,顯得跟沒事人一樣,繃得傷口一陣稀碎地疼。
星離靠近他站了一會,凝神,然后說:“你腰腹受了傷?”
“沒……沒有?!别ㄒ惑@,遮得好好的,怎么被她看出來的?但又不敢繼續(xù)撒謊,低頭問:“姑姑怎么知道的?”
“技不如人還要逞強?”星離薄怒于形,“你身上的雪獅都護不住你了是嗎?還是你給扔了它?”
“在的,哪里敢扔。”那個雪獅是王永恪一直佩戴的,那天衣服被王雨生換下洗好晾在小筑,皎皎以為孔星離會因為他不再是王永恪,而收回那只雪獅。
殊料她送回衣服給他,把雪獅也一并疊在衣裳中給了,并沒有收回的意思。這無疑給了皎皎一個自己還被記掛的錯覺。
此時,他才知道,這個雪獅有著通靈的作用,能夠千里之遙給主人報平安。而星離也是因為雪獅的警示而為他的傷動怒:“我隔了十八座香苑就聽見雪獅嗚嗚地叫了?!?p> 皎皎心下一甜,原來姑姑如此記掛于我。于是心下更加珍惜起來,不僅僅是這雪獅,更是想要珍惜眼前這個活色生香的人。
星離轉(zhuǎn)身就進了自己的寢室,皎皎以為她生氣了,不敢沖撞,遲疑地往大門外退。
“過來,上藥。”聲音從隔斷里飄了出來。
皎皎鬼使神差乖乖順順地走了進去,進去之后才想起傷口難看,心下怕孔星離嫌棄。
這邊還在想著呢,那邊衣服就被撩起來了。
嘖嘖,傷口實在是太死相了,天蓬那個壞東西給它塞了一團藥草,拿著他陳年的發(fā)帶草草地一綁就是,如今那綠色的汁液混著灰色的發(fā)帶,繃著殷紅的鮮血,完全是又臟又臭的場面。
如何見人。
“我,我回去自己弄。”
皎皎掉頭就跑,帶子被踩在腳下,在門檻處還給絆了一下,拽得皎皎半腰生疼。
星離沒有管他,由著他走了出去,到了庭中,正好染染的水也打來了,染染端著水盆把他攔了下來。逼他坐在梨樹下的搖椅上,等著星離。
皎皎剛剛得人形不久,各種虛弱。此刻受傷,被染染拿手一推,便輕易地推倒了。他只好好好地躺在了那冰滑水潤的椅子上,若不是讓他心悸不已的星離姑姑在此處,倒也自在愜意。
月光透過滿樹的梨花,撒著光斑落在他的臉上,失血之后,他早就昏沉沉思睡。
星離走了過來,俯身凝視他的傷口,做一個簡單的查看。
只是這一下,便和仰面躺著的皎皎,正好來了一個上下方位的面對面。星離頭上那些白色的梨花在皎皎的眼里瞬間炸成了粉紅色。好美??!
孔星離的眸子專注地盯著他的腰腹,皎皎不由得一陣血氣翻涌,整個腹部都灼熱了起來。傷口居然一時間溢出新鮮的血液來。
姑姑,求你別看了,再看我得流干了。皎皎無奈地一忍再忍,憋得耳根子通紅。
只見那柔和的月光從星離的腦后打過來,把她的一根根青絲照出一圈銀暈。淺綠的綢羅在他眼前晃蕩,分不清是梨枝還是星離。加上星離可能有點起急,又有點氣,臉上潮紅,在皎皎的眼里,猶如一個正和人置氣的小姑娘,讓他為自己惹了她煩憂而惱恨。
“皮肉傷口,行走于世,多少會有,本無所謂;但若不懂自保,妄自逞強,讓她人如何?”
“你姐姐若在,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樣!”
“下次再如此孟浪,小筑的門也就不用進了,哪里來的腰眼帶洞的妖怪?!?p> 一句一句的嘮叨,把個皎皎聽得心里甜甜的。他閉上眼睛,聽著星離的輕輕斥責(zé),又回到幽曇渡劫那天的大風(fēng)里,自己被好好地護在裙莒之下的時候。
他一點一點地回味,一點一滴地慢慢感受。舌尖都覺得是甜甜的。
星離把那根發(fā)帶全部扯開了,里面的藥草松松散散,順著他的腰際掉落,頓時身體中間那一部分就涼的。
孔星離拿著白色柔棉的布巾蘸著熱水一下一下的擦拭,下手不輕,不重。
擦完后,可能是留了一點水汽在上面,失血過多的皎皎只覺得腰上又是一陣涼——嘶!
然后是忽然的一暖。
是星離蹲了下來,給他輕輕呵了一口氣。
皎皎登時睜大了眼睛,盯緊了迎面的星空。夜空中一閃一閃的,全是皎皎的心花在怒放。此生無憾!
他覺得不是腰那塊兒癢癢,而是別的地方。
皎皎的眼睛睜開又閉上,閉上又睜開,覺得今天這一槍挨得值得。早來這一下子,也就不用自己絞盡腦汁來各種接近來了。
那傷口是花槍所致,刺入的地方極不規(guī)則,深淺不一,星離剔了藥膏,用小指尖一點一點地抹進那或深或淺的溝壑,一旦藥入皮肉,總是有些酸癢刺痛的,這個時候要是能嗷嗷叫痛才過癮,但是,在星離面前,他才不想呢。
改日,換一種喘息,再叫。嘻嘻。
他真正脫口而出的是:“真美?。 ?p> “什么?”星離問道。
這時光,太美了!
“啊,哦!姑姑,我這樣看著,你家的梨樹太美了!”
“這是……”染染正要接話。
“這是我栽的!”正在這個時候,有人推開了園門。
月嶗和天蓬進來,看見樹下敷藥的這一幕,天蓬無聲地嗦圓了自己的嘴巴,心中等著吃上一個冰涼的大瓜。
皎皎看來了人,立刻坐起身來,把衣服一遮。
殊料星離同時撥開他的手,把他衣服給打散了,也許是力道大了些,打得重了,皎皎的腰腹露得比剛才還多了些,那情形瞬間更加曖昧起來,二人之間閃爍著各種魅惑的光芒。
“待膏藥干爽些再合衣,濕漉漉地容易發(fā)炎。”孔星離平聲靜氣地囑咐道。
月嶗臉上倒也波瀾不驚。天蓬跟他并肩而立,妥妥地感覺到他遮掩得很辛苦。
染染主動喊了一句:“月仙兒,元帥,進來坐吧?!?p> “換藥呢?”天蓬趕緊訕訕地接話?!斑@小子今天不走運?。 ?p> “是啊,他傷得也太是地方了。”染染接話。
星離端著東西起身,點頭招呼了一下,走了。
星離一走,皎皎趕緊坐端正,用雙手草草一扎里外衫,箍著自己的腰,打算跟他們倆個男的一同回去。
“姑姑,我跟大家回去了?。 ?p> “好。”是染染應(yīng)聲。
……
三人跨出園門。
月嶗突然回頭說:“染染,你上次的傷早好了吧!”
染染毫無防備地回復(fù)道:“是呢,還沒有謝謝月仙給我換的……”
“一件衣服罷了,又不難脫?!?p> 月嶗一挑眉,白了一眼星離的背影,走了出去。他就是確定孔星離妥妥的聽見了這句話。
就你會置氣是不是?
脫衣服換藥,難道我就不會嗎?
天蓬噗嗤噴出老血,豪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