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笑著將右手微微抬起,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處。
“你們狗子叔,病在此處?!?p> 他輕聲說道,一如當(dāng)初課堂之上為同學(xué)們講解文章的樣子。
“狗子叔心出毛病啦?那可不得了!”
小福圓嘟嘟的臉上寫滿了緊張。
“張先生是說,狗子叔的病,是心病?!币慌缘男∈|柔聲說道。
“嗷?!?p> 小福這才一拍腦門兒,醒悟過來,沖小蕓嘻嘻笑道:“還是蕓妹子聰明?!?p> 吳小江看著兩人打鬧嬉笑的樣子,又想起家里的陸懷星來。
他也常常覺得,陸懷星雖然比他小上幾歲,可心性與聰慧卻比自己要強許多。
“小江,”張先生看向吳小江略顯慘白的面容,“你可感覺好些?我看你面容頗為憔悴,剛才雖然暈了過去,脈象卻沉穩(wěn)有力,似無大礙,可是沒有休息好么?”
小福和小蕓聽了,也都把頭一轉(zhuǎn),投來關(guān)切的目光。
吳小江想了想,自己幾天來倒確實沒怎么休息好,總是莫名做噩夢,剛才甚至莫名其妙連怎么暈過去的都不知道,而且金光文字的事也很是詭異。
可張先生為人慈善,平日中對自己和懷星已多有接濟,假如自己真得了什么雜癥,未免又要勞他費力一番,實在過意不去,不如不說為好。
“沒什么,”他努力擠出個笑容,“昨夜家中進了幾只山鼠,嚇到了懷星,我?guī)状纹鸫卜?,直到快三更才睡下,今日又起的早了些,故而有些不舒服?!?p> “嗯......”張先生捋了捋長須,頗為關(guān)切地說道:“你與懷星兩人也不容易,自要注意身體。我家中尚有幾幅驅(qū)獸香,是數(shù)月前故人從京邑寄來的,聽聞放在屋中,可驅(qū)百獸蚊蟲,你從城中歸來時若有時間,可到我處拿取。”
“是,那就多謝先生了?!眳切〗谥写饝?yīng)著。
他定然是不會去取的,但口頭之上,自然要應(yīng)承對方的好意。
“先生先生,”一旁的小福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您說的這驅(qū)獸香,是不是與驅(qū)蚊香一樣呀?”
張先生微笑著搖了搖頭,伸出手刮了刮小福的鼻子,說道:“這驅(qū)獸香可比驅(qū)蚊香味道重得多,形體也大得多,足足都快有你高咯?!?p> “???”小蕓驚訝地叫了一聲,“那得有多大?。俊?p> “等你們回來了,可到我家中來看看。”張先生說道。
“好啊好啊?!毙「:托∈|都露出一副興奮的表情來。
“順便讓老夫考考你們近來的學(xué)問如何了?!?p> 這一句話瞬間澆滅了車中歡快的氣氛,吳小江三人面色瞬間沉重了下來,似乎又回到了那個背書打手的日子。
“哈哈哈,開玩笑的?!睆埾壬慈艘荒槼林?,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三人這才松了口氣,又嬉鬧起來。
或許是因為出發(fā)前玉劍的事情,今天車隊眾人都一改往日的輕松氛圍,緘默不語,十幾輛馬車之間,只有車輪碾過凹凸不平鄉(xiāng)間泥道時發(fā)出的聲響。
一行人顛簸著走了約有一個多時辰,四周的叢林逐漸茂密了起來,不時飛過幾只鳥雀,清風(fēng)拂面,頗為舒爽。
小福小蕓畢竟是孩子,早已在馬車的搖晃中睡了過去,張先生倚靠在一旁的木柱邊,閉目養(yǎng)神。
吳小江則在腦中拼命搜尋著江陵城中可能的工作地點,有時他也考慮住在城中做些長工,這樣得的工錢也多謝,可一想到懷星年紀(jì)實在太小,獨自居住難免太過危險,便不得不打消了這種念頭,只得做些短工。
他上次進城已是半個月前,如今剩在手中的錢實在不多,夏末轉(zhuǎn)秋,天氣也逐漸清涼起來,他自己可以仗著血氣方剛硬扛過去,可懷星的衣物飲食卻不能不多加考慮。
他正思索著,一陣轟隆巨響猛然響起,車身搖晃片刻之后停了下來,門外頓時陣陣馬鳴,蹄聲連連,人聲夾雜其中,叫罵呼喊混作一團。
小福小蕓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驚醒,從木車中爬起身,茫然地看著四周。
吳小江看向一旁的張先生,后者眉頭微皺,銳利的目光迅速地掃了一眼車門處的布簾,緩緩站起身來。
“老夫去看看?!?p> 張先生剛站起身,一旁的吳小江便輕輕拉住了他的布袍長袖,站起身微微躬了躬腰。
“先生,還是我去看看吧?!?p> 他邊說著,一邊越過張先生走到布簾前,伸手將其緩緩掀開。
一股極其濃烈的刺鼻臭味撲面而來。
其實聽著外邊的架勢,吳小江大致也已經(jīng)猜到了一二,這種聲響絕不可能憑空發(fā)出,多半是路遇了劫匪之類的,他心中也做了些準(zhǔn)備。
可是當(dāng)真正看到面前那頭赤目黑毛,長滿獠牙的黑狼時,他還是不禁嚇了一跳,雙腿一軟,差點叫出聲來。
從林中突然竄出的十幾匹黑狼早已將整支車隊包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這群狼比起一般的野狼要粗壯得多,和山中的黑熊一般大小,雙眸中微微射出兩道逼人的赤色光芒,幾頭呲牙咧嘴的黑狼口中還掛著粘稠的液體。
吳小江所坐木車不遠處,幾匹黑狼正爭搶著地上的死馬,貨物器件紛紛從馬車上滾落下來,馬夫跌坐在一旁,尿已流了一地。
車隊的十幾個護衛(wèi)反應(yīng)倒是很快,手中的紛紛挽住強弓,各自瞄準(zhǔn)了面前的黑狼。
柳慶城勒住胯下的白駒,右掌高舉,擺出了個“?!钡氖謩荨?p> 他走南闖北多年,奇怪驚悚之事也經(jīng)歷過不少,此時看到這群黑狼似乎并無傷人的意思,心中已大致明白了幾分,手里暗暗握住佩劍,只等幕后之人現(xiàn)身。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功夫,泥徑旁濃密的野林之中便傳來了一陣時而悠揚時而凄愴的笛聲,一雙赤色的眼瞳漸漸從林中顯現(xiàn)出來。
吳小江順著笛聲看去,密林灌木紛紛倒去,從中緩緩走出一頭雪白毛色的野狼。
這匹狼個頭要比先前的大上許多,但看上去卻要溫和順眼得多,不似旁邊的黑狼一副餓極了的模樣,額頭之上一個赤色的印記微微發(fā)亮,毛發(fā)被林間清風(fēng)一吹,微微飄動。
它的背上隨意地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子,與身下的白狼一比,看起來很是瘦弱,臉上一個花紋木偶面罩,只露出一張嘴,長發(fā)隨風(fēng)輕飄,手中握著一支狼牙做的骨笛,正自顧自地吹著。
柳慶城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眾人,微微夾了一下馬腹,往前走了幾步,沖著黑袍男子作了一禮,拱手說道:“不知何處來的好漢,在下江陵柳慶城,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