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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懺

第三十八章 匣子窨之會

靈懺 水無骨 2741 2019-10-10 15:00:00

  從古書《山海經(jīng)》所記載的王畿之地一直東走,經(jīng)過山石嵯峨、密林縱橫、草地雜生、土原寥廓,植木漸漸稀疏,生靈漸漸零落,乃至八荒諸地百草枯朽,便已是這六合寰宇的分界線。

  又八荒四百里,沙土漸漸發(fā)紅發(fā)黑,天空黑云繚繞,鵠鳥嚎啼兇獸隱現(xiàn),白日夜晚新鬼驚恫。

  又五百里,野荊棘遍地橫生,沙土化作熏黑,觸之手腳腐爛,熊焰火球隱沒地下,如同地獄修羅一般。

  再前一百里,便是黑沙漠的中心地帶,日日夜夜刮著摧天滅地的黑風(fēng)暴,天空魍魎飄蕩,陰暗得沒有一絲光亮。

  這個地方是六界的禁區(qū),緬巫文喚作“危戈不涅”,乃是死亡沙巢的意思。

  五百年前,危戈不涅被一股神秘力量喚醒,化生出一條天生兇煞的沙漠蝰蟒來。那沙漠蝰蛇儼已成魔,神力無極,當(dāng)年青瀛戰(zhàn)神皇子掛帥出征,帶領(lǐng)六界各方千萬兵將大戰(zhàn)此魔,最終全軍覆沒,主帥其人也墜海而死。五百年過后,無邊的黑沙漠仍然吞噬一切,這片受詛咒的土地,凡是踏足沙漠的人最終都被埋葬沙海。

  迦古羅之地正處危戈不涅邊緣,終日盤踞著一些信仰奇特的苦行人,對于他們來說沒有人倫、愛情、故鄉(xiāng)、生死、枯榮,只對自己的信仰堅定不移,人生的某個時刻,以他們認(rèn)為最虔誠的方式將自己的全部奉獻(xiàn)給真神。

  在這些修士族氏內(nèi)部,那些外人看來最匪夷所思的、最能承受苦行煎熬的人最得尊重,若是再承收一方土地、教化一群學(xué)徒,那么就被賦予“寺主”的美稱。

  這些“寺主”往往頭發(fā)花白、骨瘦如柴,年輕時候曾拋妻棄子游歷四方,風(fēng)霜雨雪里吟唱詩篇,受過真神點撥開化,也能粗淺地懂得些密宗異文。

  這次宴會的主人便是這樣一位誠懇的信徒,法號阿摩訶,是迦古羅首屈一指的大寺主。他承守的領(lǐng)域匣子窨,是迦古羅的一片空白區(qū)域。

  因離噬人吃肉的黑沙漠太近,連地圖都不曾紀(jì)錄,而阿摩訶堅持認(rèn)為承守這樣的地方是真神的恩賜和考驗,一注香插在黑沙上就困了三百年。

  匣子窨外形按冥荒那種豢養(yǎng)鬼魂的暗堡所建,堡體刷上一層灰黝黝的漆,窗欞、地板、色塊、甚至是一格一格的房間善用彩色三角,飾以鬼魂壁畫,光怪陸離,與上清宮殿那般仙風(fēng)道骨渾然不同。

  宮殿上空常年烏云籠罩,色調(diào)陰郁詭異,遍處生長野生曼陀羅花,里外三層配有花園、牧場、書院、壁廊,蜿蜒曲折,各自連通,雨天里不必淋濕便可穿梭游湖,誦經(jīng)祈禱。

  沉粼與和妶二人已換上了一身華服,手持拜貼,在匣子窨正宮冬齋等待主人的到來。

  東齋是一進(jìn)門第一座宮殿,里面寬敞華麗,主人早已在此為受邀前來的客人們備好了清茶異果。二人到此不久,東齋已不疏不擠地來了十幾位客人,各自攀談寒暄。

  和妶冷眼瞧著那些面孔,都如那日銀發(fā)男子所說,一個不少。

  和妶道:“不知這位寺主到底多大的來頭,竟能一舉請到如斯多的名流?!?p>  沉粼一杯茶停在唇邊,目光在眾人中穿梭,“南海菩提的方角先生、羅瀾翼渺州的商羊仙師、邑人族況亞,廬陵心思大圣,這四位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平日里散布四海,如此聚會實屬不易。若是再加上上清的亶爰仙上,那么天帝座下的五爻護(hù)穴那便齊了?!?p>  目光流轉(zhuǎn),見那日的兩個銀發(fā)男子赫然也在賓客之席,一個冷漠一個傲慢,言行舉止與眾賓一般無二,當(dāng)真叫人摸不著頭腦。

  話說著,冬齋外面的天空黑云翻滾,雷花閃爍,乳狀的惡暈預(yù)示著一場暴風(fēng)雨的到來。

  眾賓一陣騷動,一個尼姑模樣的女官從內(nèi)殿中緩緩走出,輕咳一聲,畢恭畢敬道:“主人阿摩訶以極其榮幸的姿態(tài)迎接貴客的到來。無論是舊識老友,還是第一次蒞臨的客人,主人都會奉以最熱情的招待,并在晚宴之時一一正式拜訪。流觴竹宴準(zhǔn)備就緒,下面便由鄙人收回請柬,次序入席?!?p>  眾賓紛紛起立,沉粼小聲道:“這位女官叫心月狐,看來是寺主看重的仆人。”和妶一怔,隨即看見那女官腰間佩戴的玉帶上刻著一個半月形圖案,旁邊刻著“心月狐”三字。想來這玉帶與上清的腰牌異曲同工,乃是個身份標(biāo)識。

  心月狐緩緩念道:“南海菩提方角先生———”

  “羅瀾翼渺州商羊仙師———”

  “昆侖三株魚隱藥師———”

  “濟(jì)隰州的煦珩掌門、姑射仙子———”

  “邑人族況亞仙上———”

  眾賓聞聲順著石階次序進(jìn)入內(nèi)殿,最后冬齋內(nèi)仙眾全空,心月狐才緩緩走下高臺,“和妶姑娘與和妶姑娘的朋友是主人特地要款待的客人,也請入席享宴?!闭f罷竟似有似無地瞟了沉粼一眼,后者沖她略一致意,目光卻并不如何深邃。

  和妶將手中請?zhí)f了上去,道:“主人雅致,和妶真是慚愧。”

  二人這便跟隨心月狐進(jìn)入宴會正廳夏齋,轉(zhuǎn)過一段狹細(xì)的長廊,上千只燭火晝夜不分地長明,眼前頓時一片豁然開朗。

  明亮之中,腳下盡是清潺潺的溪流,溪上以檀木條拼成的過道僅容一人行走。柳林掩映之下,一只只被削成楔形的長竹筒高低參差,相互嫁接、承轉(zhuǎn),將清澈的泉水源源不斷地注入溪水之中。

  說起這匣子窨盡是異域色調(diào),眼前卻又是好一副美妙的上清風(fēng)光。一碟碟碧色玉盤盛著糍糕、蓮蓉、清酒、瓜果各色食物,秀色可餐,旁邊放著筷箸、湯匙、瓷碗、酒盞,事無巨細(xì),足見主人的用心。

  客人已三三兩兩地進(jìn)入了夏齋,見此食景俱佳,不禁大加贊嘆,對這位神秘的寺主更添幾分好奇。

  心月狐朗聲道:“寺主大人到——”

  眾客不由得一凜,紛紛站起身來,盯向不遠(yuǎn)處一個漸漸變大的身影。那身影徐徐地走來,年邁佝僂,拄著一條細(xì)細(xì)的拐杖,由兩個女婢左右扶持,邊走邊傳來咳嗽聲——那便是匣子窨的主人,自稱阿摩訶的寺主。

  寺主緩緩邁進(jìn)夏齋殿門,塌小的眼睛周遭逡巡一圈,坦然接受眾客審視的目光,盡力用聽上去不那么嘶啞的嗓音道:“匣子窨的諸位貴客,老朽便是迦古羅真神的信徒。為諸位能歡飲暢談,老朽在此特意準(zhǔn)備了曲水流觴宴,還請盡情享用?!?p>  原來此人便是要送請柬之人,那位怪異、守貞的寺主。他頭發(fā)幾乎都掉沒了,一身暗紅色的紅幔,上面繡滿了蓮花、地獄和其他復(fù)雜元素的圖案,與上清裝束大不相同。

  和妶心中暗笑,旁邊這廝與自己初見時也借口說是老者,與眼前這位雙眼渾濁、頭發(fā)斑白的真正老者比起來何止差了一星半點?自己當(dāng)時也真是糊涂。沉粼似乎感到她異樣的目光,唇邊酒盞略微停了一停,目光中一片懵懂。

  只見寺主那雙眼朝這邊掃過來,和妶便想去親自問問他為何相邀素不相識之人,然眾賓道謝之語紛紛而起,與寺主攀談不斷,場面一片混亂,竟一時插不上嘴。

  沉粼更是酒中癡徒,在流觴竹酒與魚隱仙上等人豪飲不止,談天說地,一時卻也指不上。

  正當(dāng)彷徨間,一人輕輕點了一下她肩頭。和妶回過頭來,見那人眉眼彎彎,滿臉紅暈,醉態(tài)盎然,正是之前所見的況亞仙上。

  他憨憨一笑,扯出一幅古畫在胸前,“你知道這是誰嗎?”

  和妶正想去把沉粼拉回來,忽被眼前這人弄得摸不著頭腦。她瞥了一眼那醉漢手中古畫,畫中所繪一位云髻峨峨的仙子,皓質(zhì)呈露,盡態(tài)極妍,旁有蠅頭小字批注,篆章印戳無數(shù),不知是上古哪位神女的畫像。

  和妶此時無心賞什么美人圖,可眼前這人總歸是上清同僚,卻又不好拂意,淡淡道:“不知。這是誰???”

  那人緊接著問:“那,那你覺得好看嗎?”

  和妶道:“好看?!?p>  那人吐出一個酒泡,裝出一副很驚詫的表情:“你不知道她已經(jīng)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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