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搭載著一群剛剛從學(xué)生升級為實習生的青年,一路向北。沿途它會扔下到達實習地點的人,然后頭也不回得離開。
真像極了那個負心漢。
周詩謠被扔在煙霧路,她的傷心經(jīng)過一夜的自我催眠非但沒有減少,還愈演愈烈,她還是喜歡吳政,以前是未得到過,現(xiàn)在是得到又失去,這種滋味更難受。導(dǎo)致此時她還站在原地,目光呆滯,聞那大巴揚長而去的尾氣。
楊逍看不過去了,他自然是知道周詩瑤被甩了的。心里悶悶的生氣,又不好表達出來。
“地圖上顯示,還要走一公里才能到達腥聞社?!?p> 周詩瑤恍惚中感到身子被虛撞了一下,然后手里的行李箱粗暴得脫離了她的掌控。
驀地回過神來,楊逍已經(jīng)背著雙肩包,一手拖著她的行李,走出去好遠,還不等周詩瑤追上他,又拐進了一個路口,消失不見。
“你等等我呀!”她趕忙追上去,手機在背包里呢。如果不跟上楊逍,就徹底迷路了。
……
道路悠長狹窄,仿佛怎么也走不到盡頭是的。兩旁是盛開的芍藥花,艷紅的色彩印在眼底格外張揚。
周詩謠的個頭不高,要加快邁開步伐的頻率才能勉強與楊逍并肩走著。有時候她實在追不上了就站在原地喘兩口氣,楊逍便站住等她,雖然嘴上不說什么,但那嘴臉勾起的笑意痞痞的,讓周詩謠不自覺咬咬牙就跟上去。
仿佛是撞了邪,一公里的路硬是走了快一個小時。周詩謠平時鬼怪小說看多了,心理總覺得是不是遇上了鬼打墻,還好,趕在天黑之前來到了腥聞社。
是一座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宅子,有些生銹的大鐵門兩旁蹲著兩只石獅子,看上去威風凜凜,旁邊是郁郁蔥蔥的草木,周詩謠認出了羅漢松,迎客松以及發(fā)財樹。
“怎么看上去陰森森的。”周詩謠咽了口唾沫吐槽道。
“害怕么?”楊逍挑了挑劍眉,“我不介意你抱著我的胳膊?!?p> “不用了,快按門鈴。”
周詩謠催促著,她的聽覺很是靈敏,能聽到一些動物出沒活動,窸窸窣窣的聲音。不自覺往楊逍身邊靠攏一點。
“叮咚”
“叮咚”
門鈴響了兩下被接起。那邊傳來一個懶散的女聲:“喂。誰呀?”
“你好,我們是武興傳媒大學(xué)的實習生,來這里報到的。”周詩謠已經(jīng)想象著門鈴那頭是個戴著眼鏡,昏昏欲睡的姐姐,主動介紹道。
“已經(jīng)下班了,你們明天再來吧。”那頭回應(yīng)著,聲音若即若離,仿佛耳朵已經(jīng)離開了話筒,下一秒就要掛斷。
“可是張社長說晚上七點前都可以報到啊,我們只需要把材料交給你,不會耽誤你什么時間的……”周詩謠還要說些什么,那頭的電話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然后掛斷。
如果今天不能報到,就沒有人引他們?nèi)ニ奚幔簿鸵馕吨齻円端藿诸^,或者自己花錢住酒店。
周詩謠回頭望了一眼已經(jīng)漆黑的來時路,再環(huán)顧周圍陰氣森森的環(huán)境,覺得露宿街頭的概率更大些。驟降的空氣濕冷得貼在皮膚上,讓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緊接著她感覺自己被一層溫熱籠罩,側(cè)過頭去的時候正對上楊逍低頭的睫羽,長長的,還掛了點晶瑩的霧氣。是他把外套脫了搭在她身上。
“我去看看?!睏铄凶叩酱箝T前,沒有去按門鈴,而是往里面張望了片刻,似乎是確定了什么似的,在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往張望的地方投了去。
只聽得“啪?!钡靡宦暣囗?。然后是‘妙語連珠’罵罵咧咧的聲音,周詩謠聽到大門內(nèi)有人正朝他們走來,不自覺挺直了腰背。
“誰?。⌒⊥冕套?!”是個聲音粗壯的男人,初升的月亮把男人的影子拉得像巨人一樣長。
“你好,我們是武興傳媒大學(xué)來實習報道的?!敝茉娭{上前去把楊逍拉得離鐵門遠了一點。
果然,下一秒一顆頭顱就打開門探了出來,看不清男人的五官,周詩謠覺得男人像獅子一樣,表情什么的都被茂密的頭發(fā)和亂糟糟的胡須掩蓋住,揮了揮拳頭,嘴巴嘰里咕嚕道:“走開,別逼得我動手?!?p> 楊逍上前一步,將周詩謠護在身后:“我們是張東升社長推薦來的實習生?!?p> “張丫頭推薦的?”獅子男人抬起頭,語氣緩和了一些,“你們怎么不按門鈴?”
“我們按了,有個女孩說下班了讓我們明天再來。”周詩謠和楊逍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他們都對張丫頭這個外號感到好笑。
楊逍提起周詩謠笨重得行李,在獅子男人面前晃了晃:“大哥,能先讓我們進去么?張社長說給我們安排了實習宿舍?!?p> 張東升看起來確實像女人一樣漂亮,但做事的風格還是男人般毛躁,周詩謠想起自己給他打電話問詢實習事情的時候,他那邊正在洗澡,聲音懨懨得慵懶:
“有人住在社里,隨時都能去報到……下班時間?讓我想想……七點吧,應(yīng)該是七點。”
“吃飯住宿啊……就在社里吧……不然不方便…找誰?到時候再說吧,碰到誰就是誰?!?p> 周詩謠苦笑著,她看到獅子男人此時掏出一大把鑰匙,埋頭在楊逍手機的燈光下焦灼找尋著開大門的那把。
要說她憧憬實習的興奮之情在與張東升的通話后澆熄了一半,那現(xiàn)在就是徹底絕了指望。
最講究嚴謹?shù)男侣劰ぷ?,在張東升的領(lǐng)導(dǎo)下,在社員姐姐的掛斷下,在眼前獅子男人的迷茫找尋下……能做出個什么花來?她和楊逍的一年實習期,恐怕會像一潭死水。
“找到了!”獅子男發(fā)出孩童般的驚喜,鑰匙在手上叮當響,打開了大門,招呼他們進來。
在外面看不清里面的全貌,這宅子比想象得還要大,挺像民國時期軍閥府那種布局,院子寬闊到仿佛能站下一個護衛(wèi)隊,三棟房子并排交錯立在院長中央,看著近,但跟在獅子男后面步行了五分鐘才看到房子全貌,是古樸的中式建筑,越往深處走,綠植越多,楊逍和獅子男個頭高,不時碰到垂下的枝條。
“這兩天張丫頭出差去了,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我叫齊虎,負責社里的安保和攝影。你們就叫我虎哥吧?!?p> 左邊的樓棟只有一層兩個房間亮著燈,往上的三層都是一片漆黑。齊虎踏上一層臺階,自我介紹道。
“她叫周詩謠,我叫楊逍?!睏铄锌粗茉娭{拎著箱子在臺階下大喘氣,啻笑得搖搖頭,方才他就想幫周詩謠拿行李,可偏這丫頭長了個實心眼,偏說自己提的動。
“虎,虎哥,你一人身兼兩職,虎哥您可真是個人才?!敝茉娭{故意不去看楊逍遞過來的眼神。
“哈哈過獎,還不都是被逼得,做新聞是容易得罪人的事,尤其是我們社,做民生新聞,總會被人記恨上,昨天還有人在大門潑糞呢,請了兩個保潔擦洗大半天才干凈?!被⒏鐩]發(fā)現(xiàn)周詩謠立在臺階下大喘氣,還自顧自往前走著。
大糞?
周詩謠愣了一下,隨即干嘔了一聲,她剛剛恨不得貼在門檻上了,楊逍偏過頭來看她,然后三兩步走過來,突然抓起她的手聞了聞道:“確實擦得挺干凈,我們兩都沒染上大糞味?!?p> “那是!”虎哥覺得兩人的聲音怎么越發(fā)飄渺,終于舍得回頭,發(fā)現(xiàn)楊逍手上多了個行李,周詩謠緊跟在后面,走得沉重而緩慢,現(xiàn)在的小孩,也不缺營養(yǎng),怎么身體素質(zhì)還不如我這中年人……他搖搖頭:“堅持住,前面馬上就到了?!?p> 從大廳中央的手扶樓梯上去,轉(zhuǎn)了六道彎,行至三樓。往右走到頭,虎哥這次找鑰匙很快,打開房間門的瞬間,周詩謠聞到一股淡淡的腐木香。
“怎么樣?還不錯吧?,F(xiàn)在的民宿都沒這好?!被⒏玳_了燈,房內(nèi)的陳設(shè)頓時一覽無余。
是極具古典氣息的中式風格,家具都是質(zhì)感十足的木質(zhì)材料,房間很敞亮,中間一張浮雕大床,兩旁的臺燈是綠色琉璃樣,如果不是置身其中,周詩謠會覺得自己是亂入了哪個民國影視拍攝現(xiàn)場。
“這里還有吸煙區(qū),這里是衣帽間,特別是這床,夠?qū)挘瑝虼??!被⒏绾芘d奮,表情和語氣都調(diào)笑著。
周詩謠仔細在房間里轉(zhuǎn)著,在琢磨自己要不要這個房間,其實她不喜歡太大的房間,她覺得狹小的空間才能帶給她愜意的安全感,虎哥的話在她左耳進右耳出,漫不經(jīng)心得敷衍道:“是挺好的。”
“好吧?!被⒏鐦泛呛堑模瑑芍淮笫种刂嘏牧伺膲Ρ冢骸案粢粜Ч彩歉芨艿?。”
楊逍自然知道虎哥什么意思,他表情平淡,沒有任何波瀾,心里卻不自覺蕩漾起漣漪來。他不知道周詩謠到底是沒聽懂虎哥的言外之意還是像他一樣故意裝麻。他偷偷瞄了一眼在花瓶上摸來摸去的周詩謠,希望是后一種情況。
“時間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明早八點半我?guī)銈內(nèi)ヅ赃吥菞潣菆蟮健!被⒏绱蛄藗€哈欠,看上去真的困了,在燈光下,他的五官漸漸清晰可見,如果去掉滿臉的胡子,還是挺俊朗的。
周詩謠還在糾結(jié),以至于她看著虎哥大搖大擺離開,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楊逍在她面前的大床躺下,欣長挺拔的身材展露無余,慨嘆道:“舒服。”
所以楊逍選定了這個房間……那她住哪里?
周詩謠嘴角抽搐了一下,后知后覺得追出去,使出了百米沖刺的速度才在樓梯拐角追上齊虎。
“虎哥!虎哥!”她彎下腰喘氣:“你忘了我了,我住哪?我的房間呢?”
虎哥也是一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拍了拍周詩謠的肩膀,寬慰道:“害羞啥,都出了學(xué)校了,沒老師管著。再說,咱們社里講究自由平等,熱情開放……不反對辦公室戀情?!?p> “你誤會了,我們不是情侶,從前是同學(xué),現(xiàn)在是同事,僅此而已,我要和他分開住?!敝茉娭{有點尷尬得撓撓頭,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一路跟楊逍的距離太親近了才會引來誤會。
“咳咳,我看人就沒走過眼,你倆早晚的事?!被⒏缫矐械脧U話,掏出鑰匙遞給她:“隔壁那間也空著,你住吧?!闭f要就飛也似的下了樓,生怕周詩謠追上似的。
“謝謝虎哥!明早見?!?p> 周詩謠把行李搬進隔壁幾乎跟方才一模一樣的房間,準備休息,又突然想起來什么,轉(zhuǎn)而去推楊逍半掩著的房門:“楊逍,剛剛忘記問了,我們明早去哪吃……”
“咔噠。”
隨著一股對抗的力量襲來,門被楊逍關(guān)上。周詩謠感到莫名其妙,又敲了幾下門道:“楊逍,我們忘記問食堂在哪了……喂!”
無論她怎么喊,門那邊的家伙就是不做聲。
周詩謠嘴里嘟囔著回到自己房里,她覺得楊逍的哪根筋搭錯了,還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帥哥就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