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瑍一提喝酒,劉景就頗感頭疼,劉瑍為人任誕,飲酒從來不知節(jié)制,每每以大醉收場。
劉景酒量不淺,卻十分不喜醉酒,他認為一個對自身欲望都不知加以限制的人,不會有大作為。當然,這只是他的個人觀點,未必適用于所有人,尤其是像劉瑍這種才華超群之輩。
劉家廳堂鄙陋,不足以御寒,劉瑍不由分說將劉景拉入自己的寢室,令家中老仆溫好酒,又令弟弟劉基撫琴以助酒興。
劉基為人孝悌,當即取出琴,坐于榻上,雙手輕攏慢捻,悅耳的琴聲隨之響起,清瑩透亮,環(huán)繞室中,宛如鴻雁之音。
劉景縱然不通琴藝,亦知此曲乃是《伯夷操》。伯夷是商末周初人,與兄讓國、扣馬諫伐、恥食周粟,被孔子謂之:“古之賢人也。”孟子謂之:“圣之清者也。”他創(chuàng)作的琴曲《伯夷操》,和周文王創(chuàng)作的琴曲《文王操》并稱為“往圣之遺韻”。
劉景心里非常喜歡古琴,倘若是承平之世,他一定下苦功專研,可惜如今卻是大亂之世,他目前沒有多余的精力學(xué)琴。不過未來他一定會學(xué),回到漢代,如果不學(xué)琴,那不是太遺憾了嗎?
酒過三巡,劉瑍興致漸漸高昂,他不再拘禮,改坐為臥,最后連酒都懶得自己倒,將弟弟劉基和老仆指使得團團轉(zhuǎn)。
劉景在旁邊看得嘿然無語。
時間漸至午后,劉瑍不出意外又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被劉基和老仆共同攙扶上床。
劉景即使一再“偷奸?;?,也不免有了些許醉意,眼見劉瑍大醉,劉景料他十有八九是爬不起來了,只好獨自前往杜襲家。
第二次來到杜襲家,發(fā)現(xiàn)門外車輛散去大半,僅剩下三四乘。劉景衣袖搖擺,步履悠然,一路長驅(qū)直入廳堂,杜襲正與幾名客人談話,見他大搖大擺進來,也不見怪,笑著起身相迎。
“仲達,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
面對杜襲的質(zhì)問,劉景從容回答道:“上午就來了,可大兄家里賓客盈門,怕是一時無暇招待我,便掉頭去了劉文朗家。”
杜襲沒有看到劉瑍身影,哪還不知,“文朗莫非又喝醉了?——來,仲達,我為你介紹……”
杜襲拉著劉景的手,為他引介,今日到訪的客人既有長沙本地人,也有南遷避亂的北人,全都對劉仲達如雷貫耳。
劉景對此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名刺和眾人互相交換見禮。
等到客人相繼離去,杜襲立刻引著劉景入后室拜見母親,劉景為杜襲之母準備的禮物不及劉瑍之母,卻也稱得上“貴重”了。
杜襲知道他如今家資頗豐,也就沒說什么。
劉景之前在劉瑍家喝了不少酒,對于杜襲邀飲,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再喝就真的醉了。
和杜襲一直聊到日落,劉景起身告辭,回到家據(jù)劉和反應(yīng),今日登門拜訪他的有二三十人,無一不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接下來幾日,劉景時而外出拜賀,時而在家待客,直到正月初五,才結(jié)束休假回歸市樓。
正旦之后,市井又重新恢復(fù)了冷清之貌,直到正月十五前后幾天,才稍見好轉(zhuǎn)。
元宵節(jié)起源于漢文帝,當年漢文帝因周勃戡平“諸呂之亂”而登上帝位,平定叛亂之日正是正月十五,所以每逢正月十五,漢文帝都會出宮游玩,與民同樂。
至漢武帝時,逐漸形成了祭祀太一神的風習,往往從黃昏開始,通宵達旦,極為隆重?!妒酚洝窌份d:“漢家常以正月上元祭祀太一甘泉,以昏時夜祀,至明而終?!睗h代實行宵禁制度,唯正月十五夜不禁?!稘h書》載:“執(zhí)金吾禁夜行,唯正月十五敕許弛禁,謂之放夜?!?p> 進入二月,市井依然蕭條,劉景整日無所事事,不過他倒是不寂寞,因為杜襲幾乎每天都來市樓找他聊天。
原因是北方傳來了一個不利的消息,去年十二月,李傕、郭汜后悔放天子?xùn)|歸,聯(lián)合張濟,與護衛(wèi)天子車駕的董承、楊奉大戰(zhàn)于弘農(nóng)東澗,董承、楊奉大敗,士卒百官死者不計其數(shù),天子被迫橫渡黃河,避往河?xùn)|郡。
相比于杜襲的憂心忡忡,劉景心態(tài)就好多了,原因在于天子今年正月改年號為“建安”,是為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幾個月后,曹操就會帶兵入洛陽護駕,并遷都于潁川郡許縣。
從此以后,天子將遠離苦難,對他來說,如今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亦或者反之?
很快劉景連晚上回到吏舍也不得清閑,隨著孫策渡江殺回江東的消息陸續(xù)傳來,桓彝也開始頻繁登門與他探討揚州局勢。
“揚州牧劉正禮有雋才膽略,據(jù)聞其少年時從父為賊所劫質(zhì),其纂取以歸,由是知名。自入主江東以來,劉正禮劃江自守,與袁公路交戰(zhàn)經(jīng)年不落下風,沒不想?yún)s慘敗在孫伯符之手。”
說到這里,桓彝不禁感慨萬千,他雖然很早就認識孫策,知道他少時便心懷大志,不僅繼承了其父孫堅的勇武,更能潛心學(xué)習,增長智慧,未來前途無量。
五年前兄長為孫堅送喪時,曾見過孫策一面,彼時孫策年僅十七,兄長評其:“文武兼得,智略過人,氣度不凡,不能再以等閑少年視之?!?p> 然而桓彝怎么也沒想到,孫策竟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戰(zhàn)將揚州牧劉繇打得丟盔卸甲,需知,他今年才二十二歲。就算耿弇復(fù)生也不過如此。
劉景笑道:“孫伯符自跨江以來,戰(zhàn)必勝、攻必克,無人敢與他爭鋒,而且軍令嚴整,未嘗擄掠,雞犬菜茹,一無所犯,江東百姓都愿意為他效死力,旬日之間便得到數(shù)萬之眾,威震揚州六郡,聲勢一時無兩?!獎Ⅳ硪粩。瑢O伯符沒有對手了,江東必為其所有?!?p> 桓彝認為現(xiàn)在談?wù)撨@些為時尚早,反駁道:“故語云:‘百足之蟲,至死不僵’,劉正禮乃是漢室宗親,亦有才略,雖敗于孫伯符之手,但人心未失,以吳郡太守許貢、會稽太守王朗為援,重整旗鼓并非難事。屆時孫伯符若不能打破僵局,必將陷入四面楚歌境地?!?p> 劉景也不與他強辯,時間會證明一切,笑著說道:“公長,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