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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一些如夢初醒的時刻，這些時刻往往成為其人生的轉(zhuǎn)折點。

　　我永遠記得那個下午，天陰沉沉的，憋著一場暴雨，教室里卻熱鬧非凡。這是這天的最后一節(jié)課了，老師又沒有來，讓我們上自習。但認真自習的人一個都沒有，大家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談天說地，那幾個最調(diào)皮搗蛋的同學更是大吵大嚷，跑前跑后，嬉笑打鬧。

　　我周圍的幾個同學同樣聚在一起談天說地。某個時刻，聊天經(jīng)過一陣激烈的高潮后卻怪異地停歇了下來，我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無所事事，嘗試著看書學習，但已經(jīng)浮躁的心根本無法集中精神；直到后來，我又不知不覺地望著窗外遠山的輪廓和延綿無邊的天際線發(fā)怔（眺望窗外總能讓我心緒平靜）。

　　某個瞬間，我內(nèi)心又油然升起不可名狀的空虛和迷惘。那是一團駐扎在胸腔中或頭腦中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混沌而朦朧的東西，它總是在某些時候——眺望窗外的時候，午睡醒來的時候，大雨滂沱的時候，小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的時候，上課走神的時候，孤獨無聊的時候——隱隱作怪，而且似乎隨著年齡的增長它作怪的頻率越來越高。

　　我正陷入空虛和迷惘之中，坐在我身后的秋雁突?！鞠虢又鴦偛诺牧奶旆諊?，但因為剛才的聊天已停歇得太久了，加上這次的聊天主題與剛才的主題差別很大而顯得突?！貙χ車耐瑢W說起話來：“我們馬上就要念初三了，你們有沒有想過初中畢業(yè)了以后做什么？”

　　秋雁的同桌小剛最先反應過來，回答她道：“我想我以后就當廚師吧！反正我爸爸是廚師，我可以繼承他的衣缽……”小剛的爸爸是我們鄉(xiāng)里有名的大廚，誰家的紅白喜事都會請他去置辦酒席。

　　“出去打工吧！怎樣也比呆在學校好！我早已經(jīng)厭煩學校了……”我的同桌小蓉調(diào)頭湊上去說。

　　“付越，你呢？”一陣議論過后，秋雁指名問我。

　　在周圍的同學中，我本來是最活躍的。平時無論聊什么內(nèi)容，我總是急切地爭搶著發(fā)表議論，又特別是在秋雁面前。我坐在她前排，不能一直看到她的眼睛和面龐；但我的心隨時警覺地關注著她，只要她有任何“風吹草動”，我總是第一時間轉(zhuǎn)過身響應她。而這次秋雁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卻一反常態(tài)沒有轉(zhuǎn)身，我似乎本能地在回避她問的這個問題，我似乎羞于——甚至是害怕回答她這個問題。但我還是沒能逃避掉，秋雁現(xiàn)在指名點姓要我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我轉(zhuǎn)過頭去對秋雁說，說完就立馬調(diào)頭回來。

　　“你就不要隱瞞了嘛，給我們說說吧！說說你以后想干什么？”秋雁并不放過我，她用彈簧圓珠筆尾頂我的后背，伴隨圓珠筆一伸一縮干脆響聲，用帶節(jié)奏的略微嬌氣的聲音央求我回答她。

　　我索性轉(zhuǎn)過身去，反問她：“那你先說說你以后想干什么吧！”

　　“我都想過了，以我——我們現(xiàn)在的學習成績，高中肯定考不上了，更別說以后考大學了。初中畢業(yè)了，我就出去打工，等掙夠了本錢，以后就到縣城里開個服裝店……”秋雁似乎一直在等著我問她這個問題似的，她清晰地向我講了她的計劃，又滿臉期待地問我，“你呢？”

　　“我？”我滿面羞愧，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真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p>　　“那你現(xiàn)在想想，你以后想干什么？想好了給我說一說?！?p>　　我轉(zhuǎn)過身，趴在桌子上，生平第一次獨立自主地、認認真真地、嚴肅地思考自己的人生道路。但是我腦海一片空白，毫無思路，我真想不出自己以后要干什么，想干什么，該干什么。我感覺這是個復雜而嚴重的問題。

　　我的心靈受到了沖擊，感覺十分慚愧。我無法接受的是，身邊的同學都認識到了自身的現(xiàn)狀，都思考過了自己的人生道路，都有了自己的人生方向；而自己卻成天稀里糊涂，不知所以。

　　我喜歡秋雁，盡管我從來沒有向她明確表達過我對她的喜歡。班上也早就有流言蜚語說我暗戀秋雁，只是我矢口否認。那時，我還沒有向一個女孩兒表達喜歡的膽量；而為了堵住身邊的流言蜚語不讓自己難堪，就只能否認?；蛟S就是因為當時問我這個問題的人是我喜歡的秋雁，而我當時正好處在迷惘愁悵的心理狀態(tài)，才使我內(nèi)心產(chǎn)生了如此大的震撼，才使我覺得“人生道路”是一個復雜而嚴重的問題——沉醉在令人心跳的愛情世界里，心愛的人嘴里說出的每一句話似乎都像是天主的福音或上帝的啟示。我當時打算要另外找個時間靜下心來，認認真真地思考秋雁問我的問題，思考我未來要走的路。

　　我再次轉(zhuǎn)過頭，謹慎地對秋雁說：“我想過了，但還是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秋雁或許從我為難的表情中體會到我的隱晦，她沒有再繼續(xù)追問我。秋雁繼續(xù)講了她想開服裝店的原因，她是受到一個在縣城里開服裝店的姨媽影響。她的姨媽在縣城開服裝店，生意好的時候月收入可以上萬。不過秋雁想開服裝店倒不是僅僅為了賺錢，她就是單純地喜歡和漂亮的衣服打交道。她告訴我們，其實她最初的夢想是成為一名服裝設計師，后來她透過現(xiàn)實發(fā)現(xiàn)自己這輩子很可能成不了服裝設計師了，才想著像姨媽那樣開一家精美的服裝店。

　　接下來，身邊的同學又談論起了當時的中考現(xiàn)狀，他們大談特談當時所能報考的各所高中學校，以及這些學校上一年的錄取分數(shù)線。聽到身邊同學談論的內(nèi)容，我更加無地自容了——我居然對這些信息一無所知。我不清楚我們縣、市有哪些高中學校，不清楚怎樣的分數(shù)才能考上這些高中，不清楚以自己現(xiàn)在的學習成績能不能考上高中，更別說以后的人生道路了。

　　這個下午后面的時間，我都是在自責和不安中度過的。之后和周圍同學聊天時，我極力想表現(xiàn)得如往常一樣正常；但秋雁問我的問題變成一個陰影拉扯著我，時刻想要提醒我什么，讓我內(nèi)心惶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