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霽天晴。
三軍不是忙著出征,而是忙著清洗甲胄,戰(zhàn)馬,校整弓弦,又把自己給收拾的利利落落的。一通忙活后,再被溫暖的陽光一照,整個人的精神就回來了。
次日一早,三聲號炮,周軍全營出動,如蟻附集,在壽州城外列成一個個整齊的方陣,旌旗遮日,刀槍炫目,戰(zhàn)鼓齊擂,聲震九天。
“萬歲,萬歲,萬歲……”
十萬將士齊山呼。
郭榮身穿赤金龍鱗甲、胯騎追風黃騮馬,腰懸寶雕弓,手提淵默劍,在百名玄甲黑馬的鐵騎扈從下,緩緩從后陣向前。
“萬歲,萬歲,萬歲……”
甲寅也在振臂高喊,他忽然間就回想起在高平的初次上陣,那一次戰(zhàn)后,也是高喊“萬歲”聲滿山谷,但似乎兩次的“萬歲”聲有了些許不同。
他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問題,這一次聲音整齊而發(fā)自肺腹,而且禁軍大變樣了,原來占主流的舊衣草鞋不知不覺間已被新衣布履所代替,整個軍隊都在煥發(fā)著嶄新的風貌。
兩年時間,大周已悄然的變強。
郭榮已策馬走到淝河岸,距離城墻大約二百步,手臂高舉,三軍山呼聲漸次停止。
王彥超大聲喊話:“我大周天子御駕至此,有請劉仁贍現(xiàn)身答話?!?p> 城頭上,守兵皆被周軍陣勢所懾,不少人臉色驚懼。
劉仁贍對左右將校笑道:“中周甲兵雖然強盛,但吾有堅城所持,城下縱有大軍十萬,又能耐我何?!彼焯缴沓雠畨?,大聲喊道:
“劉仁贍在此,逆郭是想親嘗我強弩之利乎?!?p> 郭榮抬頭,朗聲道:“休逞口食之利,朕知卿忠義,然封門閉守,受苦的只是三軍將士,受難的只是黎民百姓……
為黎民百姓的福祉著想,開城投降吧,過去所為,朕一概不究,去留也任卿之所愿……”
劉仁贍大吼一聲,怒道:“休來亂吾軍心,要戰(zhàn)便戰(zhàn),國難當頭,唯死節(jié)耳,吾劉仁贍,只會站著死,不會跪著生?!?p> 郭榮策馬再前兩步,勸道:“卿為偽唐堅守至今,已全名節(jié)……
卿乃百戰(zhàn)名將,清淮軍也最是能征善戰(zhàn),可偽唐卻對卿處處提防,糧餉不濟,裝備最差,十萬援軍遠在滁州龜縮不前,如此昏憒無能之主,值得全城軍民為其效死乎?”
郭榮話音剛落,城頭便一片嘩然。
壽州城被圍三個多月,自蠢豬一般的劉彥貞葬送了三萬援軍后,就再無援軍消息,更無粒米進關(guān),如今已是兩餐皆稀,而軍械弩矢,更是緊著用,輕易不敢放一箭。
如此朝廷,真值得效死么?
這樣的念頭開始在守軍心中開始盤旋,各種念頭悄然升起。
劉崇諫見父親沉吟不語,忍不住上前一步,低聲道:“父帥!”
劉仁贍一見兒子表情,哪不知其心里所想,不由大怒,一把奪過其手中硬弩,對著城下郭榮就扳動扳機。
利矢呼嘯而射。
“圣上小心。”
郭榮身后一將眼見危急,馬背上縱身一撲,以身擋箭,替下這必殺一弩,弩矢正中其大腿,痛的他只發(fā)出一聲慘叫,便暈死過去。
郭榮大怒,斥退擁上來護翼的甲士,對城上怒吼:“綁無辜士民之性命,以全一己之虛名,卿之所為,何等自私。再給卿一日時間,否則我大軍入城,定斬不饒?!?p> “要攻便攻,夫復何言?!?p> 今日本是迫城耀兵,哪知劉仁贍油鹽不進,周軍開始緩緩撤退。
甲寅等待撤退序列的同時,望著城頭開始沉思:“圣上講的有道理,可站在守將的角度,他也有道理,那么,誰的道理正確呢?”
這個問題糾結(jié)了好久,回營與陳疤子秦越匯合時,忍不住把心中的問題拋出來,秦越虛抽一鞭子,道:“誰贏誰的道理對,屁股決定腦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p> 陳疤子道:“這守將某家佩服?!?p> “佩服個頭,天大地大不如自個的命大,‘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這樣的話你們可聽說過?告訴你們,以后別干這樣的傻事兒。”
陳疤子與甲寅齊齊看著秦越,問道:“存地失人這樣的話是誰說的?”
“……總之不是我這樣的大才能說的?!?p> 陳疤子皺眉長思,直到回營下了馬,才說了句:“有道理?!?p> 虎牙營處于隨時待命狀態(tài),將士皆不能離營,吃罷午飯,秦越左右無事,便把各營旅帥召集起來,玩模擬攻城。
“壽州城大伙都看到了,各自都說說,要是你來攻城,有什么辦法?說的好的有獎,一筒好酒?!?p> 趙山豹鄙夷的一咧嘴,道:“都虞侯,你能不能大方點?”
“行啊,你豹子能答出妙計來,兩筒。”
趙山豹撓撓頭道:“這某可想不好,讓某沖鋒,自不二話?!?p> “那就閉嘴。”
眾人哄笑,趙山豹便去掐葉虎盛的脖子,打鬧了一陣,方歸入正題。
陳疤子道:“虎子,你先說。”
甲寅想了想道:“此城太高,空中需借力兩次,否則翻越不上,哪怕上了城,還需換一口氣,否則出刀無力,而且,城緣釘有尖竹,不好落腳,所以,只能云梯。”
葉虎盛道:“軍中不是有沖車么,直接沖大門?!?p> 趙山豹就和他不對付,聞言一拍其后腦殼,道:“怎么過河,過河了怎么沖,全是緩坡?!?p> “都虞侯不是說任意開動腦筋么,你瞎搗亂啥。”
沒人理那對活寶。
喬青山道:“其實還是人的問題,守城用的是金汁,先前攻城的人沾到就倒霉,到現(xiàn)在還沒好,人也變成鬼樣子,看到的人都大恐怖,強行攀梯有些不現(xiàn)實,除非轟開一個大口子?!?p> 秦越大笑道:“說起這,我去傷兵營看過了,那李千如今已成豬頭鬼臉,以后官也當不成了,直比殺了他還解恨。”
陳疤子笑笑,繼續(xù)話題:“青山說的不錯,強登城難,而且此城掘地道也不好作業(yè),一過河就是人家的弩矢覆蓋范圍,而明著挖的話城內(nèi)挖一道水溝就可以破,大家再想想別的?!?p> ……
包括王山宋群在內(nèi),十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了半天,結(jié)果還是只能回到投石轟砸的笨方法上,也不知真要轟砸的話,要幾時才能攻破。
第二日,只聽壽州城方向“轟隆隆”的響個不停,甲寅在營中坐不住,跑去看了,小半天回來道:“別人比我們聰明,投石機安在竹編的方舟上,于淝河中投石,可惜能拋出去的石塊還是太小,砸在城上沒什么動靜。”
秦越搓搓臉,道:“看來,我們有的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