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雪。
風雪迷人眼,天地間只剩下白茫茫一色。
一支長長的隊伍正艱難的在風雪中無聲前行。
隊伍正前方,一面黑底紅字的營旗在寒風中卷折亂舞,獵獵作響,血紅的“虎牙”二字分外猙獰。
有了攻打霍丘的經驗,秦越就想效仿李愬雪夜入蔡州故事,突襲皋城盛唐。
不過也沒有十足把握,畢竟新兵多,能建功最好,不能建功就當武裝拉練。
這小半月來斥侯一日不間歇,早把盛唐縣城探的明明白白,盛唐雖有準備,但也只有一營兵馬,聞壽州未下,民眾稍安,城防有所松懈。
有了這樣準確的消息,大伙心中都有些底氣,計議定后,留三百人協(xié)助曾梧守霍丘,其余千人盡出。
所有士卒每人攜帶三日干糧,輔以肉干,烈酒,身著冬衣,外罩油布披風,腳穿草鞋,編打草幫,連秦越也不例外。
這草幫是用稻草編織,先一根根草莖橫向排于腳底,再豎鋪數(shù)道,自腳尖開始一絡絡收編,于腳背上收攏成麻花辮型,一直裹到小腿處,再外套草鞋,既暖和又防滑,走雪路比牛皮靴子還強。
這是當?shù)剞r人護暖之法,被陳疤子發(fā)現(xiàn)后,就挪到軍用上了。
而騎兵的馬匹,也披上了一張薄薄的布毯,騎兵全牽馬而行。
這是一場艱苦的行軍。
一百七十里路,秦越的要求是一日一夜趕到,并立馬投入戰(zhàn)斗。所以準備的很充分,出發(fā)也很早,三更造飯,四更出發(fā)。
雪很大,路上幾乎不見行人。
風雪中也無個歇力處,所有人只能咬牙苦行,直到中午時分,方喝到一口熱湯,卻是先頭部隊尋到的一個路邊小莊子,鋼刀恐嚇加銀錢封口,三軍才有了個歇腳和暖肚的機會。
待到戰(zhàn)馬喂飽,繼續(xù)開路。
甲寅看看天色,估算了一下路程,對秦越道:“要這樣走下去,半夜子時就能走到盛唐了?!?p> 秦越搖頭道:“上午有力氣,下午不歇兩次腳走不動,能在寅時走到,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果然,到了下午,走不到一個時辰,風雪越來越大,舉步艱難,行軍的速度很明顯的降了下了。
秦越不得不在第二次休息的時候下令各都頭什長相互打氣,頒下早準備著的賞錢,這才又把士氣給提了起來。
值此亂世,金燦燦的銅錢比什么都能熱乎人心。
甲寅率一都馬隊開始先行一步,在唐東的帶領下為部隊的晚間休息地作準備。
唐東選擇的宿營地位于淠河北岸,偏離官道約有三里,窩在矮山岙里,只要二個路口一封,村人便無法出去了,不用擔心消息外泄。
甲寅看了地形非常滿意,當下分兵把守住路口,自己和唐東李行向村中走去。
鄉(xiāng)人正被突如其來的馬隊驚嚇,正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卻見那打頭的年青將軍十分有禮,抱拳問道:“諸位父老莫慌,我等行軍此地,暫借寶地歇個腳力,不知族長里正何在?”
不一會,一位老態(tài)龍鐘的老者在鄉(xiāng)人的護衛(wèi)下走上前來,躬身施禮,道:“不知貴軍駕到,有失遠迎,只是小莊里戶無積糧,恐難招待周全?!?p> 甲寅把馬韁交給親衛(wèi),獨自上前,扶起老丈,笑道:“老人家莫要驚慌,我們帶著干糧,只借貴莊歇個腳,燒個熱水暖暖肚子,若能騰出一些房屋讓我等休息一會,那是更好,哦,這是辛苦費。”
甲寅手一招,祁三多立馬提著一個錢袋過來,交給族長,族長年紀大,那吃得住重,根本提不起來,差點倒在地上,還是邊上的漢子出手快,一把扶住,心想這么重,最少有二貫錢。
那族長見甲寅為人和氣,出手又大方,歡喜的直念阿彌陀佛。
待聽得還有近千人的大部隊來時,立時下令,讓各家各戶都把屋騰出來,把女眷都接到他家去,讓男人們生火燒水,搬草喂馬,開始客客氣氣的以迎王師。
甲寅見其安排的井井有條,心想姜還是老的辣。
夜色完全黑下來,先頭部隊都烤熱身子吃飽飯了,大部隊才精疲力盡的趕到。
一見到紅通通的火堆,人人眼睛發(fā)亮,一隊一隊的分別進了民居,飯都先顧不得吃,個個忙著除下早就濕透的草鞋腳包,解下雨披,換上隨身帶著的草鞋布襪,湊火堆旁烤暖和了,再咪一口烈酒,渾身舒暢了,這才解開干糧袋子,掏出大餅肉干,就著熱乎乎的菜湯熱水,開始用飯。
雪依舊在揚揚灑灑的飄著,絲毫沒有停息的跡象。
陳疤子和秦越一邊烤火吃飯,一邊聽唐東的匯報,“前面二十里處,就是淠河,過了河,再有三里,就到盛唐城,前哨方探過回來,那淠河上的浮橋積雪平整,并無一個腳印,對岸也沒看到人值守,想來這么大的雪,都躲起來睡覺了。”
“那就好,那浮橋牢靠不?”
“牢靠,雞蛋粗的大鐵索子呢,就怕對岸守軍發(fā)現(xiàn),松了絞盤就麻煩了?!?p> 陳疤子點點頭,道:“如此將士們還可以小睡一個時辰,傳令下去,速速休息,亥時三刻出發(fā)?!?p> “諾?!?p> “另外,值守的要注意,不得放一個村人離開?!?p> “諾?!?p> 步兵可以吃飽倒地就睡,馬隊卻依然忙碌著飯都沒吃,給馬擦身,喂馬,搭簾子為馬遮風,好一通忙活后,才忙活自身。
待到諸事畢,已是亥時初刻,哪還有時間睡下,索性開始烤火,打腳綁,開始做出發(fā)準備。
小聲的說話聲也悄悄的響起。
“哎,五叔,你說打下盛唐城,我們真有四成繳獲分么?”
“應該有的,黃頭不是說了嗎,他家就靠著他打戰(zhàn)賺錢,才進這虎牙營一年多時間,房子有了,婆娘也娶了,說汴京城里的禁軍家屬有的是漂亮娘子,任挑?!?p> “真的?”
“應該是真的,聽說朝庭鼓勵與禁軍家屬結親,成了婚還能在汴京城外批三間宅基地呢。”
“為啥?”
“還不是仗打多了,寡婦閨女的養(yǎng)不活,但朝庭總不能丟下她們不管吶?!?p> “那五叔俺們也去娶一個,聽說京城的女人都是白嫩嫩香噴噴的……”
“噓,你們輕點聲,老子多少打個盹。”
……
亥時三刻,大軍再次出發(fā),也不打火把,借著雪光,頂風而行。
一個時辰后,如黑帶般的淠河無聲的展現(xiàn)在大軍面前。
陳疤子看了看被雪積的肥厚的浮橋,又看了看對岸忽隱忽現(xiàn)的燈光,輕聲下令:“秦越負責壓陣,甲寅、花槍、山豹你們隨我先過橋,萬一有人值守,需快刀斬亂麻,不得走露風聲?!?p> “諾。”
陳疤子輕輕卸了九環(huán)樸刀的刀環(huán),當先而行,甲寅等人快速跟上。
走浮橋有個訣竅,需順著慣性施力,四人貓著腰輕走幾步,找到感覺后這才倏的飛竄,過橋一看,燈光自草屋的窗子里透出,戶外左右沒有一人。
陳疤子舒一口氣,頭一擺,甲寅與花槍竄出,悶聲一撞,把門撞開,幾個縮著身子睡的正香的家伙迷迷糊糊的就去見了閻王。
陳疤子把大手一招,一隊隊的虎牙軍開始過河。
遠遠的城郭在望,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