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也是來賀我的。
我朝他手上掃一眼,這才看見他修長的手里握著一個小小的玉杯,里面盛滿了琥珀色的美酒。
“那我該不該說謝謝?”我朝他笑,拿起杯子來,又做出一副萬分抱歉的樣子,“真是不好意思呢,酒灑了。阿秋!”
我喊了一聲,卻沒人答應(yīng)。轉(zhuǎn)過去,哪里還有阿秋的影子!這個阿秋!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看她回來我不好好兒收拾她!
可是準(zhǔn)備放下來的杯子被一只胳膊抵住,他一只手臂環(huán)過我的腰,呼出的氣息灼熱的噴在我臉上。我看著近在眼前的唇和在夢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次的香味,帶著冷冽——
不醉嗎?不可能不醉。大腦已經(jīng)不能夠思考:“你……”
誓卻輕輕笑起來,舉著杯子,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嘲諷,隨即被隱藏好。他又笑的滿不在乎了,“阿秋不在,便讓臣為公主殿下斟酒好了。”
“好,”我看著他的眼睛,似乎連呼吸都呼吸不過來,“好……好呀?!?p> 他一笑,胳膊從我的腰穿過,輕易取走我手上的杯子,而后杯口對著自己的杯口,緩緩地,一點一點的將自己杯子里的液體勻了我一半。
“想來公主殿下不會介意與臣共飲一杯?!彼琅f在笑,只是那黑色的眼珠啊,似乎更黑了。
“不……不介意,當(dāng)然不介意了……”我像一個沒了生命的木偶,看著他漆黑的眼珠子,緩緩的接過杯子,又鬼使神差的在他的杯子上碰一下?!案?!”
他眼角的笑容似乎更加擴大了。“干!”他說。
一口飲盡。是誰在誰的耳邊低喃,說此生不變?
液體進了喉,又由食道緩緩滑向胃部。只覺得是從來沒有嘗過的滋味,身子是火辣辣的燙,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我只能軟軟靠在他的手臂上,同他耳語:“將軍,我站不住……讓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他一笑,扶著我緩緩坐下來。
阿秋向來同我親厚,是以這桌子的一半本身就是她的?,F(xiàn)下她不在這里,倒是大大便宜了誓。他一邊做下來,一邊輕輕在我耳邊說話:“原來這位置是公主早就為臣準(zhǔn)備好的嗎?那倒是該多謝公主了?!?p> “這是阿秋的位置?!蔽彝f。
卻覺得有一道十分凌厲的視線撒在我身上,渾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又覺得身上衣服雖厚,卻一點也不保暖。
四月的天,其實還不夠溫暖對不對?
可是旁邊的身子正在源源不斷的散發(fā)著熱量,我只能一點一點挪過去,手也攀附上他的胳膊:“將軍,我有些冷……”
“那你靠著我好了,就一會兒?!?p> 是誰在跟我說話?好熟悉的聲音。我聽了他的話,恍恍惚惚的靠著他,閉上眼睛。
這具胸膛足夠?qū)捄瘢沧銐驕嘏?,可以讓我已?jīng)準(zhǔn)備行動的步伐暫時歇一歇。
“如今公主已成年,還請大人不要忘記了答應(yīng)臣的事情才是?!?p> “其實今日孤王叫你們前來也正有說說這事兒的意思?!边@是酋長哥哥的聲音:“將軍為我有施一族屢立大功,孤王已想不到能有什么封賞,這王宮中已無其他能配上將軍,可若不賞卻又不行……”
“孤的手中如今僅剩下一顆明珠,便是孤的妹妹,妺喜公主。她已滿十四歲,今日又是她的成人之禮,孤王便她一樁極好的婚事……”
“孤王以為將她嫁給將軍十分妥當(dāng),他是孤最得力的將軍,妺喜是孤最疼愛的小妹妹,他們二人若能結(jié)合,實在是一樁極好的婚事,除了他們兩人在一起,試問又有誰能夠比他們更加適合彼此呢?再有,妺喜是孤自小寵愛大的,孤也不愿將她嫁得太遠,若是公主閑暇之時能回王宮走動,聊以慰藉……你們以為如何?”
“酋長大人此言甚是……”
“酋長大人高明,如此誓將軍定能為我有施效全力才是……”
男人虛情假意的政治,我半個字也聽不下去。
我希望是由我自己主動嫁給誓,而不是這樣被他們當(dāng)成一個貨物來議論。實在是聽不下去,我將腦袋往誓懷里轉(zhuǎn)了轉(zhuǎn),扯住他廣袖蒙住耳朵。
靠著的那個胸膛卻輕輕一震,我立刻屏住呼吸,睜開眼,卻動也不敢動??晌也粍?,并不代表他就會動。
過了一會兒,我估計他再沒有動作,終于輕輕呼出一口氣,再度閉上眼睛。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的手輕輕落在我肩頭上,我在他懷里明顯感覺到他吐出來的一口氣。
涼涼的,像是什么清涼花香的味道。我嘴角勾起來一點點,十分開心。
“公主素來簡樸,平日起居也不過一人伺候。孤王已經(jīng)同她說過好幾次,可她偏生不聽。但如今她既要嫁與誓將軍為妻,孤王也不能寒磣了她不是?”酋長哥哥開著玩笑,大聲的笑著?!澳瓿跣滦蘖艘蛔鶎m殿還沒來得及命名,孤王為此事十分頭疼——修了宮殿卻又不用,天下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說孤王勞民傷財呢!可若是一座沒有名字的宮殿,又如何住人?孤想了幾日,今日總算豁然開朗,這座宮殿不如賜予妺喜,明日便著人去做匾吧?!?p> 一個多嘴的老頭子問:“是叫什么名字?”
我也想知道,于是豎起了耳朵,想要知道酋長哥哥會說出怎樣的一個名字。
“妺喜宮。”
仿佛一種宿命。我站在原地,忽然忍不住哆嗦一下。
“成年的公主是不能和小孩子相比的。往日她不懂事,可現(xiàn)在不行了。”酋長哥哥拇指上的扳指在青玉面的桌子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绊槺闳ヮI(lǐng)二十個奴婢和二十個宦人給公主殿下,她是孤最疼愛的妹妹,又是有施最尊貴美麗的小公主,孤自不能虧待了她才是!”
肩膀上的那只胳膊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沉甸甸的,以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撐。所以我倒在了誓的懷里。
或許不是肩上的重量,是心里突然冒出來的一塊大石頭,那么沉重的壓在胸口上,我想要喘一口氣都忽然成為了一種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