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巍輕涂濁氣,沖保國叔豎了豎大拇指,揉揉臉笑吟吟的擺好桌凳:“陳老師,您的那個眼神可真嚇著我了,要不給您配副眼鏡戴戴?”
保國叔最讓人稱道的就是他的眼神,這人年輕的時候因為拍攝電影《神鞭》弄傷了右眼,眼睛做過大手術(shù),現(xiàn)在也帶著隱形眼鏡,使得他的兩只眼看起來不太搭調(diào),但配上兩條粗眉卻更為有力量。
說實話保國叔除了個子稍微低一點,眼神比原版葛大爺?shù)母袣鈩?,葛大爺哪怕做足了表情也只是陰,但粗眉毛的保國叔更能體現(xiàn)出狠。
黎叔一個積年老賊,手下兄弟眾多,太陰了讓人不喜,太狠了過猶不及,只有兩者相結(jié)合才能馭下森嚴。
保國叔頷首一笑:“你就別夸了,我卻瞧著你瞪小秦的那一下,才像是生吞活剝了她……唔,平度鏡吧,我也覺得稍微收一點兒最好,過剛易折嘛?!?p> 他是老演員了,一眼就瞧出丁巍看秦海路的那一下眼神的意味,老二不服黎叔的原因很多,小葉也有可能是導(dǎo)火索之一。
田老師笑著鼓鼓掌:“精彩,過癮!難得的是你們這么一搭,我竟然覺得已經(jīng)不需要再剪輯就形成了很完美的畫面,動靜結(jié)合,一左一右,很對稱!”
丁巍笑了笑,沒有說話。
看田莊莊意猶未盡,保國叔笑著打斷:“走吧,回去了再聊。嘿,還別說,跟這小子這么一搭,我竟然有種出了汗的感覺,現(xiàn)在渾身膩膩的,要是能泡個澡再找個老師傅好好搓搓,那可就太舒服了?!?p> 其實日頭正高,大概是中午過一點的時間,俞老師聽了一場高質(zhì)量的關(guān)于演員對人物角色行動鏈條的揣摩會,又看了一場精彩的現(xiàn)場演繹,自覺也心滿意足,但對于這么早回去,稍有抵觸。
于是跟秦海路咬咬耳朵說上幾句,剛才被嚇著的秦海路就眉開眼笑了:“好吧,那咱倆去看看……田導(dǎo),陳老師,你們先回吧,我跟俞姐再轉(zhuǎn)轉(zhuǎn),噢,那個丁大帥哥,就不用了陪了,你把錢包掏出來就行……”
丁巍笑了笑,對秦海路的揶揄不以為意,孔圣人早就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
乖乖掏出錢包遞給略有臉紅的俞老師,知道俞老師還是對之前見過的那套素潔的藏族服裝念念不忘,想來是拉著秦海路再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買到。
俞老師秦海路還有秦海路的小助理三人去逛街,丁巍則和陳保國田莊莊幾人結(jié)賬慢慢踱回招待所,路上還邊走邊談。
這座小縣城真沒什么好逛的,只是因為地處漢藏交接,對京城來的這幫人來說別有風味而已。
所以,丁巍就極力攛掇陳保國田莊莊等人。
“騎馬?。窟@地方也有馬場?”
保國叔因為拍戲還真心練過騎術(shù),上下馬都很利索,當然只能夾著馬肚子慢跑,像丁巍說的那樣在草原上信馬由韁策馬奔騰那是萬萬不能了。
他們來這邊也算一周多了,可愣是沒瞧見過馬群,自然以為這地方?jīng)]有馬場,至于零星見到的一亮匹,那已然是將馬養(yǎng)成騾子牲口那樣了,跑不起來了。
“問問唄,這事兒交給我……算了,還是交給我謙兒哥吧,他才是好玩的,您二位別看那人嘴碎,好酒好吃好玩,那才是個享受人生的人。”
丁巍覺得把余謙喊過來真心對了,他隱約記得后來相聲皇后還真有個馬場。
反正余謙的戲份不多,讓他出面跟人打聽打聽,這地方算是兩大高原的交接,有山有水有草原,牛羊馬那是肯定多得是。
再說丁巍還是用草藥忽悠余謙過來的,不算厚道,要是真有看上的,送他一兩匹馬算作補償了。
想干就干,丁巍在謙兒哥收工回來后,就神秘兮兮的給說了,余謙樂的臉上都出褶子了:“真的?哎喲,這,這,我天,我可真沒白疼你……”
丁巍橫他一眼:“滾!你才跟那個黑胖子幾天,你就學(xué)壞了?”
余謙搓搓手,嘿嘿傻樂:“那你別管。說定了啊,你是地主,要言而有信,我找到了,只要是我看上的,送我一匹?”
丁巍翻個白眼:“(ˉ▽ ̄~)切~~,小氣吧啦的樣子!送你兩匹,一公一母或者一大一小都行,哎,你說,要不我也買兩匹?咱們在京郊找個地方,養(yǎng)起來,怎么樣?”
余謙樂的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使勁兒捶一下丁巍:“哎喲,你可算說的我的心坎兒去了!”
丁巍作勢轉(zhuǎn)身就走:“你再這樣占便宜我可就走了啊,就當我啥也沒說了?!?p> 余謙拉住丁巍連連告饒:“哥,哥,您是我哥行不?”
丁巍翻個白眼:“你可拉倒吧,我怕王老爺子打我!”
余謙愣了愣:“王老爺子?什么意思?”
余謙的父親王老爺子這個梗估計再過個幾年就出現(xiàn)了,到時候余氏家族能撐起相聲的半邊天。
丁巍擺手:“沒什么。我說真的,你抓點兒緊,咱們在這邊我估計最多一周時間,就要回京城去了,盡快搞定,回去就弄馬場。”
謙哥兒就樂不可支的應(yīng)下了,他就好這個,喜歡各種動物。
閑逛逗悶子、陪俞老師打麻將、當保鏢衣架子錢袋子等等,這就是丁巍這幾天的日常。
如此過了四五天極度逍遙的日子,一直黑著臉的大高個導(dǎo)演關(guān)虎以及一直哭喪著臉的大頭程爾總算是宣布傻根兒上火車前的那點兒鏡頭拍完了。
看臉色就知道這兩人有多郁悶了。
擱丁巍乃至一般演員一兩天的拍攝任務(wù)愣是拍了一周多,可見未經(jīng)《盲井》調(diào)教的寶強有多……讓導(dǎo)演難受!
說起這個,馮導(dǎo)在后來曾大放厥詞,說是他把寶強帶進娛樂圈的,算起來是寶強的領(lǐng)路人恩同再造,看到寶強那個樣子很后悔之類的。
李揚可能一直想對他說,可拉瘠薄倒吧!就沒見過你這么大的……牙!
實際上寶強先拍的是李揚導(dǎo)演的《盲井》,一年之后才拍的《天下無賊》。
而且,寶強只是在《天下無賊》之后略有名氣,經(jīng)歷過《士兵突擊》之后才算是大紅起來的。
馮導(dǎo)在夏河這地方攏共就待了九天,算下來有一周的時間是真正拍攝的時間。由此可見,寶強還不至于那般拖后腿,畢竟人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場了,輪到馮導(dǎo)的時候,寶強已經(jīng)不算純素人了。
要說恩同再造的貴人,人李揚比他有資格的多了,后來寶強接拍《Hello,樹先生》還是李揚給介紹的呢。
拍完《盲井》后,李揚私下就鄭重告訴過寶強,倘若下定決心要吃這一碗飯,就要沉下心來做個好演員,演員才是餓不死的職業(yè)。
當然那會兒,就連李揚也不認為寶強會紅成那樣。
現(xiàn)在,輪到關(guān)虎,輪到《天下無賊》是寶強的領(lǐng)路人了,也不知道這個蝴蝶效應(yīng)會產(chǎn)生怎樣的變化。
拖后腿的寶強漸入佳境,影帝加身的丁巍自然手到擒來,花了兩天時間就將火車站的鏡頭全部拍完了。
要說丁巍師從馮源征這一流派,可偏偏他不是馮源征那一套的表演方法。
馮源征的表演方法是厚積爆發(fā),通過嚴苛的訓(xùn)練入門,再慢慢積累,然后逐漸碾壓對手。
而丁巍卻是天賦爆表迅速登堂入室,甚至走出自己的道路。
所以他的一些經(jīng)驗以及感悟并不適合寶強,也是因為如此,丁巍沒有過多橫加干涉手把手的教,只提點了一下寶強的心態(tài)。
拍攝眾角色粉墨登場進站的這場戲,姜聞和丁巍有分歧。
丁巍記得原版的是以傻根兒的視角引眾人登場的,但姜聞以一個柏林金熊獎得主的導(dǎo)演身份提供了另外一條拍攝視角,先拍王薄王麗與黎叔小葉等人錯身而過,小葉跟王薄兩人借著視線互相調(diào)戲,再是傻根兒與余謙兩人的爭吵惹得眾人回頭。
好吧,丁巍看的原版只不過是剪輯好的公映版,當然不是換了導(dǎo)演后的拍攝素材。
丁巍略有興奮,這回遇到的對手都是好手,老炮兒二陳之一的陳保國、十年被禁而今才拾的田莊莊以及戲劇學(xué)院八朵金花之一號稱最后的刀馬旦的秦海路等人。
這里面小葉這個角色其實是添加的,趙本夫先生的原著小說里沒有這個人物。
不止小葉,黎叔的團伙、蒙面搶劫的倆蠢賊等角色都是無中生有暗度陳倉來的。
原著小說中,黎叔是個顫顫巍巍的老賊,想過來坐到傻根旁邊,被王薄兩句話就給嚇走了。
團伙中的老二、四眼兒倒是有兩段很精彩的描寫,說老二上車就是睡,四眼兒抱著火爆封面女郎的雜志沉迷不拔,連頭都不抬一眼,等到火車到站后,老二抓起傻根的包就跑,四眼兒在后面阻攔王麗,老二下了車就被王薄和警察前后夾擊,爭奪打斗中捅死了王薄。
丁巍口述,關(guān)虎執(zhí)筆改編的時候,姜聞拿著原著小說,對于將顫顫巍巍的老賊和一言不發(fā)拿起來就跑的行動派倆賊合成一個團伙的想法和思路擊節(jié)而嘆,故事有了連貫性,角色形象飽滿起來,戲劇沖突的張力更好等等。
等到丁巍無中生有的加一個美女賊小葉的時候,姜聞就不太情愿了,認為丁巍純粹是畫蛇添足,強行將增加伏筆線索使得故事有些分散。
丁巍翻著白眼給他解釋,從賊、扒手、小偷兒等的江湖中關(guān)于名與利的爭奪到戲劇矛盾與沖突,再到俗語里男女搭配干活兒不累的歪理,都講了個遍,老姜也梗著脖子說丁巍是胡扯,非要照著原著小說來。
丁巍堅決不同意。
除了他看過的已經(jīng)收到過市場檢驗的原版是明證之外,照著原著小說來還有個很大的風險,過不了審。
原著小說里,王麗比王薄狠得多,王薄是把賊當做個愛好,一年做兩三單就夠了,他最愛的是旅游,天南地北上東下西的看風景。
王麗卻認為這是他倆賴以生存的職業(yè),需要認真,需要態(tài)度,更需要錢,尤其是在她懷孕了準備退隱江湖的這個時刻。
故事開頭的那個急色的大富豪在小說里是某處級干部,是在賓館里被王麗盯上的,除了一輛車,還敲了處級干部隨身攜帶的三十萬元。
王薄認為三十萬全拿走,那處級干部有可能自殺或者被判刑,畢竟是公款,所以只拿了五萬。
王麗卻認為這種人死有余辜,應(yīng)該一分錢都不能留。她不但想拿錢,也想要干部的命。
所以,兩人才因為這個口角相向,王麗就沒有把懷孕的事告訴王薄。
這種直接辛辣的諷刺能在電影里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