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石父刻碑都是用鐵錘敲打鋼鏨直接在石料上奏刀,但從銘鈺12歲不再入洞后,石父便讓銘鈺先在石料上朱丹,然后石父再在丹跡上奏刀。銘鈺心里清楚,這是石父在有意提高自己的文字功底。為了增強銘鈺體質(zhì),石父還經(jīng)常帶銘鈺登山。另外,石父每次出門都會帶他在身邊,讓他增加一些見識。
初秋的一天早上,石父接到朋友的電話,說是在威海的一個叫沙窩子島的海邊工地,發(fā)現(xiàn)了一塊石碑。
石父開著皮卡車,帶著銘鈺上路了。
車跑到威海的沙窩子島已近黃昏,銘鈺第一次嗅到了海風的味道。
車停在了臨海漁村一個漁家門前,出來迎接的是一對老年夫妻。男的老人身板硬朗而又精瘦,石父稱他為韓老爹,讓銘鈺叫他韓爺爺。他的老伴身材矮小、面容慈祥,不愛說話,總是干活,給他們準備了一桌海鮮好菜。
吃過晚飯,石父與韓爺爺開始促膝而談。正在此時,隔壁傳來一個男人粗而深慟的哭聲。
石父放下茶盅,鎖緊眉頭問道:“韓老爹,這人因為什么事哭泣?”
“唉――”韓老爹長嘆一聲,接著開始講述。
隔壁是徐憨家,徐家世代都是漁民。徐憨的父親徐保坤,一次沿海灘討海時,救了一個因不堪忍受黑社會勢力侮辱而投海自盡的姑娘。這位姑娘名字叫劉螢,她見徐保坤為人善良樸實,并愿意收留自己,便和徐保坤互生愛意,不久便成了家。倆人成家一年后,也就是1986年生下一個兒子!徐保坤見兒子憨態(tài)可掬,便給兒子取名徐憨。
1988年,為了發(fā)家致富,威海的一些人開始盛行從韓國往返走私,有的漁村整個村子的成年男子都去走私,WH市里的一個大市場專門兜售從韓國走私來的貨物。
老實的徐保坤不為走私發(fā)家所動,他仍然經(jīng)常架著自家的一艘小機動船出海打魚。
這年初秋的一天清晨,徐保坤照常出海打魚,在海上遇到一艘走私船。走私漁船當時所載貨物過多,又突發(fā)故障,原本應(yīng)扔掉一些貨物以保船只安全,但走私船老大不舍得扔掉貨物,便脅迫徐保坤,想把一部分走私貨物卸到徐的漁船上,讓他幫忙運往岸上,可徐保坤見是走私貨物,就堅決拒絕了。那走私的船老大氣急敗壞,伙同幾個船員搶奪了徐保坤的漁船,并將徐保坤捆綁起來扔進了海里。后來走私船上的歹徒們因內(nèi)訌才曝出此事。
自從徐保坤出海遇難后,命運悲慘的劉螢便獨自拉扯年幼的兒子,靠討海為生,辛辛苦苦、度日如年,總算把兒子養(yǎng)大成人。
兒子徐憨雖然有些呆頭呆腦、憨厚倔犟,對母親卻是知冷知熱孝順無比,母親的任何吩咐他都會順從,別人如對其母不敬,他會和人家拼命。
災(zāi)難似乎總是喜歡降臨到貧困人家!
去年冬天,劉螢經(jīng)查發(fā)現(xiàn)罹患食道癌!對這樣一個貧困家庭來說她根本沒錢去醫(yī)院看病,只能瞞著兒子硬挺。腫瘤在她食道內(nèi)不斷長大惡化,使她吃任何食物都難以下咽,只能喝點米粥維持。今年夏天她終于挺不住了,病倒在床上,此時才把實情告訴兒子。兒子徐憨帶她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癌細胞已擴散,病情已至晚期。
此時劉螢只好回到家里苦捱,她瘦的皮包骨頭,腹中疼痛令她時常呻吟。徐憨時刻服侍在母親床前,每次聽到母親呻吟都會心疼的哭泣。
今年入秋后,劉螢感覺生不如死,更不想這樣連累兒子,于是一再要求兒子把她送到海里去找孩子他爸!憨厚的徐憨怎么忍心讓母親去死啊,可看著母親天天這樣受罪自己心疼的心如刀絞,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時常在母親跟前哭泣。
韓老爹講完后,又“唉”的長嘆一聲,之后屋里陷入了沉默,能聽到的還是隔壁不時傳來的哭聲。
半晌,石父站起身,對韓老爹說:“帶我去徐憨家看看?!?p> 土炕上一張打著補丁的被單,蓋著的是一副人皮包裹著的骨架,這就是奄奄一息的劉螢。
跪伏在炕前的徐憨抬頭看看來人,哭喊道:“你們救救我媽吧,救救我媽吧,!”
石父走到炕前,一只大手伸進劉螢背下,捂住后心,立即有一股炙熱的暖流和力量涌進了她干枯的體內(nèi),她骷髏似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潤,深陷的眼窩雙眼微微睜開,感激的看著石父。
韓老爹上前對劉螢說道:“這是泰山來的石夯,是個好人。”
劉螢混濁的眼睛泛起一絲微光,嘴唇輕輕翕動,發(fā)出了游絲似的聲音:“讓我走吧,我要去找他爸……,你們幫幫我的兒子吧……”
石父凝重的說道:“讓徐憨做我義子!”
劉螢雖然并不認識石夯,但她能感覺到這是個值得信任的大漢,她的臉上浮起微笑,輕微的點了點頭。
次日清早,徐憨推著一輛木板車,車上放著一張床板,床板上躺著他的母親。他用韓老爹送來的一床新的薄被把母親的身子包好,徑直推著母親來到海灘。
床板載著劉螢輕晃著向海中漂去。
她睜開眼直視藍天,看著藍天上變幻的白云。此時她沒有了一絲痛苦,在海天之間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愜意。
成群的白色海鷗在半空中唱著歌結(jié)隊為她送行,陪伴她直到消失在海天盡頭。
與其痛苦的生,不如安詳?shù)乃?!人世間又有多少人能領(lǐng)悟其中深意?
徐憨跪在海水里哭嚎!
韓老爹夫妻和村里其他鄉(xiāng)親們都站在后面默默垂淚。
石父佇立于一磐石之上神情肅然,而身旁的銘鈺則面帶笑容。
這天下午,石父將收購到的一塊殘破石碑裝上皮卡的后斗,帶著銘鈺和神情恍惚的徐憨開始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