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巍得知自己的身份暴露,干脆一股腦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溫主簿的死他根本不知道會發(fā)生,他只是聽命把人給扣押了而已,殺人的是王大舉,跟他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那個王大舉原來就是秦?zé)樀碾S從,只不過被劫匪買通了,陷害自己的主子,然后才成了他的人。
至于擊殺溫老太太,也是王大舉聽命那些劫匪的話,真的跟他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秦巍否認(rèn)三連,又說那些人的目的就是到這秀水做強(qiáng)盜,搶銀子,至于有沒有其他目的,他也不清楚。
他哭訴,說這會兒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那些人找來的斂財(cái)替死鬼。
他真的只是個替死鬼,什么壞事都不敢干,不然他不可能隱瞞身份半年。
外人聽著,只知這人冒充官員上任,勾結(jié)劫匪這么簡單,但其實(shí)這事遠(yuǎn)比他們聽到的嚴(yán)重很多。
匡蛟當(dāng)初組織起義,兩年來稱霸一方,即便身亡后,還是會有忠心追隨之人,暗中打著他的旗號,說是替義士替天下百姓討回公道。
當(dāng)初選擇招安也是想減少傷亡,更大的原因是不想引起更多的人叛亂。
如果那些人的目的只是搶銀子,肯定不會選在這個小縣城,畢竟秀水雖然風(fēng)景好,但要說富卻比不上湖州,蘇州,江南好幾個州縣都比秀水富裕。
云姝覺得那些人選擇秀水肯定另有原因。
倒是云佑問了她兩句話讓她頗感欣慰。
“三姐,那些人既然為了搶銀子,為什么我外祖父要死?為什么要傷害我外祖母?”
他有這樣的想法,說明他聽懂了那些事。
秦巍冒用身份上任,替那些劫匪當(dāng)靠山,半年都沒人發(fā)現(xiàn),可見這個秦巍并沒有做多少太過分的事,不然早會被發(fā)現(xiàn)。
但秦巍說不知道溫主簿會被殺害,還有擊殺溫老太太也不知情這些話,顯然不值得相信,他沒傷害人,不代表他不知情。這些不知道的話有撇清干系的嫌疑。
那些劫匪殺溫主簿,還要給溫主簿安一個勾結(jié)劫匪的名聲,這樣做真的是讓溫主簿做替死鬼這么簡單嗎?
云姝總覺得溫主簿可能知道更多,所以才會被滅口,不然刺殺溫老太太就覺得多余了。
溫主簿到底知道什么事?
如果是怕溫主簿泄露了秦巍勾結(jié)劫匪的事情,那么她三叔也知道,為什么那么人只殺溫主簿,卻沒動她三叔?僅僅是把她三叔綁了,卻沒殺害?
這就是最大的疑點(diǎn)。
云姝心不在焉的打道回府。
剛進(jìn)門,就聽門房傳話,說老太太讓她過去一趟。
云姝讓云佑自己先回院子去,自己到了靜堂,但見老太太坐在上首位置,旁邊還有個深青色衣衫的婦人,正是章家舅老太太。
除了章老太太,還有章瑤和云妍。
云老太太看見她進(jìn)來,板著臉。
“你出門了?”
“是?!痹奇瓚?yīng),抬頭看到云妍幸災(zāi)樂禍看著她。
云姝了然,這很明顯告狀了呀。
“我陪佑弟去看看溫老太太,三嬸娘出不得門,佑弟又小,需要人陪著,我就陪他去了。”
云老太太皺眉,“去溫家沒什么,可你一個姑娘別總跟著熱鬧湊上去,跟那些市井小民擠著看熱鬧,像什么話?”
云姝覺得好笑,難怪云府的姑娘都有些傲氣,原來根源在這里。
她朝章老太太看了一眼。
章老太太垂著眼,看不清神色。
聽說章家這位老太太是漁家女,也不見云老太太看她不起。
莫不是自我感覺高貴,只需自己端著,所以對外人才無甚要求?
云姝想,這樣也好,家里的姐妹找她茬,至少不會鬧得太過分。
她正了正神色,“祖母,那可不是熱鬧,是人命!事關(guān)人命,還關(guān)系到我們云府,若不知狀況,卻禍及云府,我們不及時了解的話,豈不是束手無策?”
“三妹,家里有下人,想知道什么讓他們打聽去,哪里需要你親自去擠在人堆里看熱鬧?整個嘉興都沒有你這樣拋頭露面的姑娘家!”云妍反駁道。
“二姐說的是?!痹奇溃暗掠蓮募?,若是等禍?zhǔn)律祥T,我們才去想辦法,豈不是晚了?三叔昨日之災(zāi),我們不能讓它出現(xiàn)第二次。”
云老太太一聽為了云三爺,神情緩和了一些。
云妍啞口無言,這個二傻子如今真的是說一套是一套,讓人無言以對。
云姝見老太太神色舒緩,便道,“祖母,聽說二姐每天都陪著大姐,大姐的病容易傳染,二姐在外面隨意走動怕是不好,我們到?jīng)]什么,就是祖母年紀(jì)大了,可經(jīng)不起折騰?!?p> 云妍氣道,“祖母,大姐每天悶在房里,我就是陪大姐遠(yuǎn)遠(yuǎn)坐著說幾句話?!?p> 云老太太道,“姝娘說的有道理,你就回房吧,這兩天也別出門了,等你大姐好了一起出來?!?p> 云妍忿忿,但不得不應(yīng),“是。”
她咬著下唇,瞪了一眼云姝,恨恨的離開靜堂。
云姝神色未變,看了眼章老太太,親切道,“祖母,舅祖母來了也有兩天了,家里發(fā)生這么多事,也怠慢了。不如明日設(shè)個家宴,給舅祖母接風(fēng)?!?p> “別麻煩,別麻煩了。我正準(zhǔn)備明日回去?!?p> 原來章老太太要急著趕回去,說是不能再留了,明日一早就要走。
章老太太看著云府出事,她總不好一直呆在云府,總麻煩云老太太,她也心中不安,連忙說宴席就不必了,章老爺和孩子在家,她不放心,要早日回去看看。
云老太太也擔(dān)心弟弟,就答應(yīng)了,還說了會好好照顧章瑤的話。
云姝這樣一打岔,讓云妍離開靜堂,把事情引到章老太太身上去,云老太太也就忘了找她麻煩。
“你去陪陪你姑姑,我跟你舅祖母還有幾句話要說?!?p> 云姝領(lǐng)著章瑤去了玉棠居。
章瑤有些郁郁寡歡,但知道不好對著姝娘冷臉,也是強(qiáng)打著精神。
“你這院門感覺不對???”窄了很多,還不是正開的門。
“姑姑以前來過嗎?”云姝笑道,“不知姑姑聽說過沒有,我瘋了幾年,前些日子才剛恢復(fù)。”
章瑤點(diǎn)頭,感慨的嘆了口氣,“聽說了。”
“我父親故去,我后來又瘋了,原來那正院的門就鎖了,這道門還是另外開的。”
章瑤一時自責(zé)把話題扯到她父親身上,怕她介意,又道,“你跟妍娘那時候就不親近,不過那時候沒見你針對她?!?p> “姑姑覺得我現(xiàn)在針對她?”
章瑤窘迫,感覺又說錯話了,“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你以前太容易被欺負(fù)了,還從不說出來,雖然每天笑呵呵的,但不免會替你委屈,如今這樣好,剛才妍娘在老太太那邊說的話我都聽著,分明是在說你的不好,想讓老太太罰你,索性你腦筋轉(zhuǎn)的快,讓老太太罰了她?!?p> 云姝展顏一笑,笑顏如花,倒生出幾分高貴清雅。
“你如今大了,跟小時候不太一樣了?!闭卢幍?。
“姑姑記得我幼時?”
“自然。”章瑤露出笑意,“你小時候活潑一些,如今看著沉穩(wěn)多了,我第一眼見還以為認(rèn)錯人了呢?!?p> 她幼時天真無邪,逢人就是笑臉,喜氣盈盈的,當(dāng)真是被寵著的姑娘。
云姝也笑了笑,她如今不過是個孤魂托身,自然氣度大變,但即便如此,她也得替云三姑娘活著。
所以她是帝姬云姝,她也是云三姑娘。
云三姑娘父親的死因她還得查個清楚,替他正名,給云家的列祖列宗一個交待才行。
云姝只知云二爺曾跟在宗大將軍身邊,云二爺死的那年,她和九哥渡江,退居建康。
那年五月,九哥在南京應(yīng)天府繼位。
六月初,云姝由宗轍的一隊(duì)軍馬護(hù)衛(wèi),跟九哥會和。
也是從那時開始,云姝認(rèn)識宗謹(jǐn)。
宗謹(jǐn)當(dāng)時很不愿意他父親給他派遣的任務(wù),就是保護(hù)她。走了一路,都沒給她好臉色。
但即便如此,在危急時刻,他還是第一時間挺身而出。
一直到后來她才知道,宗謹(jǐn)一直想入軍營,但是宗大將軍不同意,后來不得不給他安排了這個差事,說是帝姬完好無損,他這事才算是辦的好,才有機(jī)會進(jìn)軍營。
同年臘月,北威兵臨山東,九哥任命劉楠作為濟(jì)南知府,但劉楠見北威鐵騎南下,竟棄職而逃,彼時城門大開,做起叛臣。
時值鎮(zhèn)守東京城的宗轍得知消息,氣的吐血,昏睡不起。
北威最怕的就是宗轍的威名,得知這個消息后,竟大肆南下。
其手下副將見狀,忙命人拔營退步,給北威軍馬讓路。
北威軍馬一路渡江南下,一路追捕他們,她和九哥開始逃亡。
當(dāng)時護(hù)在他們身邊的宗謹(jǐn)聽說其父昏迷不醒,毅然選擇逆行,暗中潛回軍中,第一時間就是把那拔營讓路的副將斬殺,然后帶領(lǐng)一隊(duì)人馬,堵住北威賊兵北上的去路。
那一戰(zhàn),死傷無數(shù)。
宗謹(jǐn)?shù)纳访醮物@現(xiàn)。
事后,軍營點(diǎn)兵,云二爺已然身故。
云二爺就是死在那段沒有具體日子的時間里,不見尸首,只有衣冠回府;沒有恩賜,只有一封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