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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就知道你老范,從來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柳琦寶陰沉著臉,十分冷靜而嚴肅地說道。
但見這位柳書記,快速地抬起左手,猛地咂了一口煙。濃烈的煙霧像個靈巧的小鬼一樣,在胸腔里溜了一個彎,繼而又徐徐地竄了出來,慢慢地消散在寬大的客房里。然后,他用左手食指在桌上的玻璃煙灰缸上使勁兒地彈了一下煙灰,心里極不耐煩地說道,“還有啥屁事趕快說,說完趕緊走人吧,我家里還有其他事哩!”
“行行行,柳書記,那就長話短說。我想請你批個條子,貸……貸一些款哩!”范忠誠趕緊趁熱打鐵,說出了自己的請求,生怕這個脾氣火爆的書記再下逐客令,把自己此行的正經(jīng)事兒給耽擱了。
“啥?——貸款干啥?”柳琦寶滿臉不悅地發(fā)問道。
“嘿嘿嘿……我想買個四輪拖拉機哩!”范忠誠簡潔而有力地答道,像個小學生回答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一樣,簡單而神速。
“啥?就你?老范?”柳琦寶有點吃驚地看著對方的臉,繼而不屑一顧地反問道,“全村目前還沒有個四輪拖拉機呢,你一個養(yǎng)著四個娃子的下苦力的窮慫農(nóng)民,也能買得起價格這么昂貴的四輪拖拉機?……再說,你不是家里已經(jīng)有一臺手扶拖拉機了嗎?還貸款買那個四輪拖拉機干啥呢?”
“嘿嘿,原先的手扶拖拉機使舊了,早就不夠用啦?!狈吨艺\感慨而深沉地說道,“現(xiàn)在趁著還年輕,想買個新的,再多掙些錢哩。你看看,我們家里娃娃們多,眼瞅著他們一個個地都長大成人了,吃飯穿衣的先不說,這又要蓋房子,還要娶媳婦,哪一樣都少不了花錢啊!”
“唉……”柳琦寶聽著眼前這個農(nóng)民的一番嘮叨,心里極不情愿地說道,“你這個慫呀,你是不知道,現(xiàn)在的貸款卡得嚴啊,哪能說貸就貸呢?”
“柳書記,求你咧!”范忠誠怯怯地往前挪了挪身子,點頭哈腰地央求著,生怕被柳琦寶斷然拒之門外,“這……這嚴不嚴的,還不是你們當領導的一句話兒的事情嗎?!”
“嗯……嗯……”柳琦寶一邊抽著煙,一邊若無其事地瞄了一眼旁邊桌子上的這份看起來十分精美的禮物,旋即又掃了一眼眼前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農(nóng)民范忠誠。這個細微的神情和動作,大概是在猜想眼前的這件事,辦起來能有多大的風險,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好處,又或者是在沉思別的什么事情。
“行吧!我最多給你批一千塊錢,再多沒這個權限?!绷鶎毻蝗幻摽诙?,顯得豪情萬丈。
“這……柳書記啊,這還差得老遠哩!”一看貸款有戲,范忠誠再次移近了身體,可憐巴巴地仰望著柳琦寶,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打聽過了,一臺四輪拖拉機,價值少說也得七八千元。你給我批這么少的一點兒錢,還不夠買個拖拉機的車皮呢?!?p> “哼——愛多少就多少去,我管你咧!反正我就這點權限,其他你自己想辦法去吧?!绷鶎毭偷赝铝艘淮疅熑Γ坪醪粸樗鶆?。
“嘿嘿嘿……好我的柳書記,你就高抬貴手幫幫忙吧!”眼見領導所批的數(shù)額與心里的需求相差甚遠,范忠誠只好再次拉下一張老臉,繼續(xù)低聲下氣地央求道,“你看看,我們一個窮人家庭,也沒啥值錢的東西,今天剛好路過村上的門市部,給你帶了兩瓶最好的絲路春特曲,還有一條子高檔的紅塔山煙,算是我老范的一點點心意吧?!?p> “……行吧,老范!”柳琦寶再次掃了一眼旁邊桌子上的禮品袋,隨即猛吸了一口煙,雙手暗暗地使了使勁,在沙發(fā)上正了正身子,緩緩地抬起頭來,果斷而又爽快地說道,“好吧好吧,一千五!我最多給你批一千五。這是我最大的權限啦!”
“哎呀!這……這那兒行呀?求求你了柳書記,這次你一定要幫幫我的忙啊!”范忠誠言辭懇切,幾近乞求?!傲鴷洶?,如果只貸這些錢,我就剛夠買個四輪拖拉機的車皮,距離買一臺四輪拖拉機還遠得很呢。你就高抬貴手,好人做到底,再多批一點兒吧!”
“我說老范,你一個大男人的,咋像個女人似的,還把人纏上了?好賴就給你批一千五,行就行,不行拉倒!”柳琦寶身體迅速前傾,伸手一下子摁滅了只抽了半截的煙頭。隨即,雙手抱起后腦勺,身子重重地壓進了沙發(fā)的靠背里。爾后,微微閉起了雙眼,蹺起了二郎腿,完全一副厭煩生氣的神情。
“好我的柳書記哎,你是貴人不知我們下人的難呀!”范忠誠雙手比畫著,嗓音哽咽著,“為了買這個四輪拖拉機,左鄰右舍那里該跑的我都跑了,親戚朋友跟前該借的都借過了,能想的辦法全都想過了,我家里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啦。唉……我……我老范給你跪下了,求求書記你一定幫這個忙??!”
百感交集的范忠誠,一邊情真意切地懇求著,一邊挪過身來,面向柳琦寶,向前一個跨步,當即跪了下來。
一看眼前這架勢,柳琦寶著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