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成功,也讓大家看到了希望。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們中每晚都會有六個小伙伴可以看完電視了,而其他兩個人只能八點(diǎn)準(zhǔn)時回家睡覺,來應(yīng)付曼宇爹的詢問,不過這兩個人是輪流著的,具體分組是:曼宇和田偉、洪杰和素杰、宏正和富田、俊偉和紅平。
大家一直配合得很好,也從來沒有引起過曼宇爹的懷疑。只是曼宇有時候會在課堂上睡覺,只要他不越過“三八線”,劉曉芳也懶得去搭理他。
一天晚上,又是曼宇和田偉在家,他倆剛剛熄燈,曼宇爹就準(zhǔn)時走來詢問:“都睡下了嗎?”這次曼宇沒有回答,而是田偉回答的,田偉說:“都睡下了?!?p> “那能幫俺開下門嗎?俺拿一件東西?!?p> 曼宇和田偉都驚得立馬坐了起來,胸口里就像有兩只小鹿在肆虐亂撞著,兩人隔著一床寬的距離,卻覺得似乎能夠聽到彼此“卟通卟通”的心跳聲。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坐著,靜靜地聽著外面的聲音,生怕曼宇爹會硬闖進(jìn)來。
“哎呀!爹,你要拿什么?”曼宇豎著耳朵,仔細(xì)聽著爹要拿什么,心里想著千萬不能讓爹進(jìn)到屋里來。
“俺今天把鉗子忘在你們屋里了,快給俺開門,俺急著要用呢?!?p> “你放哪里了?”曼宇沒有開門,也不敢開燈,只是隔著門和爹答著話。
“就在最里面那張床頭邊上?!?p> 田偉這時輕輕爬到最里面床上,在床頭一摸,果然摸到一把鐵鉗,抓在手里,又爬了回來,交到曼宇手里。
曼宇接到鐵鉗,說道:“爹,你等一下啊。”他輕輕下了床,仍舊沒有開燈,也沒有開門,只是走到門口,將鐵鉗從下面門縫里遞了出去,說道:“爹,俺把鐵鉗給你從門下面遞出去了,你拿好了?!闭f完就匆匆跑到床上,嘴里還說著“好冷好冷”。
曼宇爹拿起鉗子,嘴里罵道:“熊孩子,門都不開,燈也不拉,懶成什么樣子了!”罵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聽著曼宇爹離去的腳步聲,仿佛是在他倆心房上敲打的重錘,敲打聲漸漸消失,心房終又歸于平靜,曼宇和田偉都輕輕舒了一口氣,房間并不是很冷,但兩人額頭都感覺到濕濕地涼。
在以后的日子里,曼宇每隔兩天都會在房屋里尋查一遍,看看有沒有爹要用的東西,有的話就拿到東屋里去,然后告訴爹一聲,生怕爹再在晚上來屋里拿東西,就連一直放在西屋里的瓦刀、泥盆都拿到了東屋。瓦刀和泥盆是曼宇爹幫村里人蓋房子時候用的,已經(jīng)好久沒有用過了,但曼宇還是有點(diǎn)不放心。
一個周六的晚上,村子里斷了電,聽村里電工說,這一個月都會間隔性斷電。這天吃過晚飯,村里人大都很早就上床睡覺了,有睡不著的男人就聚在一起點(diǎn)著蠟燭打打牌,有睡不著的婦女就串門到鄰居家邊拉鞋底邊拉呱。
曼宇一群小伙伴也躲在西屋里,點(diǎn)著一盞煤油燈學(xué)習(xí),與其說在學(xué)習(xí),不如說是在看小人書;與其說在看小人書,不如說是在嬉戲打鬧。為了能讓孩子們看書寫作業(yè),曼宇爹在西屋原本就很小的空間里,又放了一張大桌子,再擱上四張小椅子,剩下的空間也只夠八個孩子站的空了。
煤油燈放在桌子中央,燈捻撥的很長,火焰上冒著一縷細(xì)長的黑煙,黑煙飄散到整個屋子,猶如一盆臭水倒如了大海,瞬間消失的無影無終??諝庵袕浡唤z煤油的氣息,微弱的猶如人在呼吸。燈光把整個房間照的也足夠明亮,墻壁上晃動著孩子們的影子,忽高忽低,忽寬忽窄,好似天空變幻的云。
曼宇和俊偉坐在床頭,借著燈光看著小人書,兩個小腦袋不時地碰到一起??タ傁勇羁吹奶?,催他趕緊翻下一頁。
宏正和田偉趴在桌子上下著軍旗,紅平又趴在他倆中間觀戰(zhàn),這盒軍旗是王曼峰送給曼宇的,軍旗少了幾個子,但可以用寫上字的小木塊代替。王曼峰周末放假也住在了他的小伙伴家里,他的小伙伴又買了一盒新軍旗,他就把這盒舊的送給了曼宇。
素杰和洪杰都趴在床上,兩人一會兒打鬧著壓在一起,一會兒又坐起來擺弄著手型,在墻壁上投射的手影,一會兒變成毒蛇,一會兒又變成老鷹。
富田也坐在床上,他脫下自己的秋衣,雙手將秋衣翻來覆去,認(rèn)真地捉著上面的虱子。他又從作業(yè)本上撕下一張白紙,將紙平放在床上,他每捉到一只虱子就放在白紙上,等他捉了足夠的虱子,就用白紙包起來,拿到煤油燈上燒。紙燒著后,又放到桌子上。
曼宇抬起頭來,看見富田在桌子上的燒紙,驚奇那藍(lán)色的火焰里竟會發(fā)出“吱吱”的聲音,又掃了一眼富田的臉,問道:“你在燒什么?”
富田一直專注著火里的虱子,他想看看虱子被燒后會是個什么樣子,被曼宇這么一問,便“嘿嘿”一笑,雙目仍舊盯著桌子上的火,說:“俺在燒虱子?!?p> 一聽在燒虱子,素杰和洪杰也爬了過來,趴到桌子上,瞪大著眼睛望著桌子上的火。那紙已燒去大半,就剩下一點(diǎn)殘片,火焰也慢慢變小,但并沒有熄滅,仍在殘片上蔓延著。
富田拿起一只鉛筆,撥弄一下殘片,火又立馬旺盛起來,只是一瞬間,殘片全燒完了,留下一堆紙灰。富田扒拉著紙灰,想尋找里面的虱子。
這時素杰趴著身子,仰著頭,對著富田哈哈大笑:“富田,你要吃虱子嗎?”
洪杰也跟著笑,伸手拿起桌子上另一只鉛筆,在紙灰里一扒拉,就扒拉出一只燒黑的死虱子,推到富田面前,笑嘻嘻地說:“你看,都燒熟了,快吃吧?!?p> 俊偉也把目光從小人書上移到桌子上,手里仍然拿著小人書,并沒有合上。宏正和田偉也暫時休戰(zhàn),站起來看富田如何吃虱子。
紅平突然感到后背癢癢起來,他想讓田偉幫他撓撓,又怕他的手涼,就靠在桌角上拱起來,拱了一會兒,覺得舒服多了。
富田并沒有搭理素杰和洪杰,他扒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虱子都被燒死了??赡苁羌垷奶?,虱子并沒有被燒成灰,都還剩下一半癟了的、黑乎乎的殘體,又看到紅平身上癢癢,就對紅平說:“你身上也有虱子,快脫下來捉捉吧?!?p> 紅平連忙爬到床上,脫光了上衣,裹上了被子,雙手拿起秋衣,坐在床上捉起虱子來,他那認(rèn)真仔細(xì)的態(tài)度,就像一只溫柔的母猴子在幫小猴子捉虱子。
曼宇知道自己頭上有虱子,上課時曾經(jīng)撓下來過幾只,斷定自己衣服上肯定也有虱子,也鉆進(jìn)被窩里,捉秋衣上的虱子。他翻看著自己的秋衣,在煤油燈的光照下,發(fā)現(xiàn)秋衣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白點(diǎn),就像天上的繁星,他知道這是虱子的幼崽,一旦長大就會變成咬人的虱子。他在秋衣的線縫里,捉到一只大虱子,用指甲捏了起來。
這時富田遞過來一張作業(yè)紙,放在他身邊的床上,曼宇就把捉來的虱子放在了紙上,猛一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小伙伴們都在捉著虱子。
富田給每個小伙伴都發(fā)了一張作業(yè)紙,他微笑著,好像考試時的監(jiān)考老師,剛剛給每一位學(xué)生都發(fā)下了將要考試的試卷。監(jiān)考老師發(fā)完試卷都會給學(xué)生們講一些注意事項(xiàng),富田也不例外,他要大家把捉到的虱子都放到白紙上,然后大家來個大評比,看誰捉的虱子多,看誰捉的虱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