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有抹魚肚白,照散月明星稀。估摸老天爺歡愉,呈萬里無云景象。琨程郡是大地界,未有雞鳴犬吠擾人清夢。倒是謀求生活的人已忙碌,三三兩兩支起蓬帳做營生。緩有青煙升天與云一敘,有細水入河與魚長眠。
這座閑情雅致的清冽樓約莫未開張,未有人聲傳來,甚顯寡淡。高處不勝寒,雖是酷夏,這瓦頂仍然清涼上些許。
尚是清晨,便有馬車緩緩碾去,想必是給錢財做些差事。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已然密集起來。小販雖未吆喝,卻有香氣撲鼻,要比吆喝猶有勝之。若觀此景斷言,便是太平盛世。殊不知,這盛世中又有幾多暗流涌動。
瓦頂橫躺有少年,算得上以天地作席被,以星河作枕眠。柳晨生起身半躺,卻是一副睡眼朦朧模樣。昨夜未有美夢做伴,想來有些許無趣。
環(huán)顧四畔,不見白君笑蹤影。這位狀元郎應(yīng)當(dāng)不辭而別了,雖說不辭而別,卻又請酒散場,算是有因有果,顧頭顧尾。
白君笑酣眠之側(cè)有木匣,卻是那把長劍。柳晨生輕步上前,瓦片上題有字。字意蒼勁有力,正人之風(fēng)。想來是狀元郎親手寫就,題的是“寶劍贈英雄。”
柳晨生輕笑一聲,晃頭道,“在下算得甚英雄?!睂⒛鞠灰崎_,卻見遮掩的瓦片亦有題字,題的是,“賒酒者小人,請酒者英雄。”敢情狀元郎臨走前猶記欠柳晨生的酒,還廢周章題字,心思縝密,處處周到。
柳晨生復(fù)笑道,“白兄何由詆毀自己,你且請酒在先,卻道自己是小人,依我看,這世間無人比你更英雄。”
打開木匣,靜躺的正是柳晨生殺人的劍,那時未細看,權(quán)當(dāng)一時用兵之計。如今細細看來,直道是,“此劍出后,百劍殺?!?,有劍穗,赤紅。似猛獸鬃毛所制,絲絲分明。劍柄狹長,有握紋。吞口作四爪狀,劍身長極,柳晨生平生僅見。劍鋒拙而利,劍鄂平而不鈍。矛盾種種,匯集于一身,卻如此和諧。劍客夢寐以求的劍,萬千盛贊的劍,莫過于此。
劍呈漆黑,樸而不華。上有紋路扭曲,不知是道家符箓,或是佛門箴言。柳晨生拔劍端詳,直道是,“好劍,趁手。”想必誰人持這把劍都會趁手罷。
柳晨生收劍入鞘,當(dāng)下苦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叫我飛下瓦頂。驚擾他人,恐將誤作飛天大盜打殺嘍?!睙o奈,只得作罷,蹲下身來,靜候夜深。琨程郡如一面靜謐湖水,他怎敢掀起波瀾,如此招搖。
琨程郡商賈云集,從商風(fēng)氣重,盡是銅臭味,阿諛奉承多,盡是謊話聲。渝河鎮(zhèn)陋習(xí),多半也隨琨程郡,落得不招人待見的場面。倒也不怪琨程郡,便是偌大柳州,也盡皆從商,壓榨順民。
余下八州人士最是不恥,柳州小人做派,下流勾當(dāng)。卻又不得不巴結(jié)柳州富商,正所謂,“金錢之下皆孫子?!薄H粽f富可敵國,除開柳州,其余八州相加也無可能。柳州人士頭腦精明,手段骯臟。且不論人品如何,錢生錢的本事確實一流。
此去登州破鼓城路途遙遠,身上錢財自然不夠,思量在琨程郡撈些盤纏。清冽樓是琨程郡第一名樓,柳州各色名菜美酒一應(yīng)俱全。無奈清冽樓有夜禁一說,實乃美中不足。
早日方開門罷,便有客官涌來。窮酸可在這消費不起,來人皆是家境殷實,有頭有臉的人物?;蚴窃姴艡M溢,有人請酒的書生。
樓中有三十五桌散座,中堂呈圓,有包羅萬象之意。東首座的是一名女子,娉婷婀娜,巧木生輝,腰若環(huán)燕,身姿絕美。她是琨程郡有名的佳人,未出閣。今日來清冽樓散心賞景,抒發(fā)女子心事。
清冽樓中布景講究,清一色南唐梨木,作屏風(fēng),抱樸圓桌,及酒具。南唐梨木一克千金,不得不感慨清冽樓大手筆。
那女子點要一壺開堂春名茶,纖手緩倒,有些大家子女涵養(yǎng),想來是知書達禮的佳人。堂前有唱戲人。與說書人略有不同,前者唱,后者說,前者注重軟人心窩,后者把握熱人心肺。一日一曲,是清冽樓慣例,年年月月復(fù)是如此,也不重復(fù)。
掌柜見今日女子多數(shù),便安排一曲孔雀東南飛的幽怨詞曲,戲腔方起,便將人帶入情景中。腔調(diào)輾轉(zhuǎn),襯托故事凄美。一曲過后,聲聲催人淚下,滿座女子無不掩面啜泣。繞是東首座女子亦是面容愁慘,有詞曰,“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p> 女子若是懷春,心思最是細膩復(fù)雜。當(dāng)真叫人捉摸不透。柳晨生躺于瓦頂,也聽聞這出幽怨曲調(diào),少年心中只有江湖,卻未想過溫柔鄉(xiāng)。他沒什么感慨,只是悲哀曲調(diào),難免使人心情低落。在渝河時聽過孔雀一詞,也不知是個甚東西,如今一聽,原來是只挑剔會飛的鳥兒。心里不免自嘲一聲孤陋寡聞。
這首詞曲可謂賺足眼淚,三兩個女子上前打賞些許。暗道,日后莫得負心二郎才好。東首座的女子孤身一人,臨窗而望,也不知是望遠處的依山旁水,或是近處的水榭樓臺。
曲終人未散,復(fù)有一撥酒客入門來。是個男子,端的氣宇軒昂,英姿颯爽。他相貌堂堂,身高八尺有余,有些書生氣息,又著錦衣華服,自然惹女子愛慕。他尋桌坐下,要了一壺開堂春,談吐得體,文質(zhì)彬彬。
有女子將視線暗暗投來,看了小會兒,便又收回,顯然有些羞澀。琨程郡中未聽聞有這等出彩的公子,想必是他州來客,慕名來清冽樓品茶罷。
柳晨生自然不知樓內(nèi)情景,只是苦了自己,肚中空的緊,飲酒至今未有油鹽進腹。忽的,只聞樓內(nèi)一陣躁動,而后有女子尖叫。柳晨生不明所以,卻見一股青煙冒出,聲響已停。
有人自樓內(nèi)飛出,倚借濃煙,消失于視野之中。柳晨生挎劍道,“莫非是孔雀東南飛?”
意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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