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奇幻

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第六十七章 野人夜事

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優(yōu)哉先生 3900 2019-12-06 21:13:13

  天穹來不及吞噬最后一口灰白,蝙蝠已飛舞于林間,從灰蒙蒙的半空中飛掠而過。一片黑影穿過屋檐,偶有一只停在了屋檐下,距離他的雙眼不到一臂長。

  爐火燈燭熱烈,將整個木屋照得通亮。

  破左耳輕移腳步至窗臺前,目不轉睛地打量起那只渾身黑黝黝的家伙。

  它長著一層柔軟的絨毛,圓圓的小腦袋上鑲嵌著兩只碩大的耳朵。緊閉的小眼睛下面,卻生著兩只獠牙尖銳如虎牙,下面還豎著一排尖細小牙,看起來有些駭人。單薄的翅膀卷曲著,沒有一根毛,像一層薄膜,透過薄膜近乎可以清晰地看到骨骼,像是雨傘的骨架。另一只翅膀滲出血,他湊近一看,原來是翅根斷裂,這黑色小家伙才落在這里。

  “不長眼的東西?!笔煜さ穆曇粼谒弊雍笕缫癸L吹拂?!白菜懒嘶钤??!?p>  他扭頭看,光亮往鷹眼里聚集,田老頭一臉愕然站在他背后,道:“你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p>  “這可不是野人該說的話,臭小子越來越像個人了,那就應該遵守人的規(guī)矩?!碧锢项^手臂揚起,指頭捏著小家伙的翅膀倒掛著,將它的尾部暴露在最亮處介紹。“看到了嗎?尾巴果然還有兩個小爪呢,否則這些家伙怎么可能倒掛在樹上?!?p>  好奇心驅使,他湊近油燈,才發(fā)現(xiàn)薄膜從翅膀處一直長到尾部,在尾部兩側的確還有兩只小爪,不過卻是長在翅膀末端。“每只動物都有自己的本領,人族并不是最強者,單打獨斗,人可贏不了多少動物?!逼谱蠖f。

  “莫非野人王最大的本領就是多管閑事?!碧锢项^將小家伙丟了出去,啪的一聲落地響。

  這里是二樓,幸好黑暗已吞噬了整個天地,窗臺下什么都看不見。不理睬田老頭的冷嘲熱諷,他拉過方形椅子在爐火邊烤熱雙腳。他不請自來,而田老頭秋后算賬的意圖顯而易見。

  “只是水葬而已,沒什么大不了。”他決定不給田老頭說大道理的機會,否則耳朵上的繭子都可以納鞋底。

  “真是不經夸。剛夸完你像個人,一句話立馬原形畢露?!碧锢项^也拉過一張椅子依著他身旁而坐,翹起腳脫去了靴子丟棄在地。

  一陣惡臭隨即在爐火下熔化,仿佛是陳醋倒在臭水溝發(fā)酵了幾十年,久久無法潰散。轉瞬,在屋子里逗留的蒼蠅,立即嗶嗶墜地?!澳銢]有必要為了一個石頭腦袋把事情鬧大。”一如料定那樣,田老頭可沒打算放過他。

  指甲摳著耳屎,他只覺腦仁生疼?!安痪桶咽w丟進河里,有什么大不了?”

  盡管裹上草席,再挖個坑埋了的葬法比較靠譜,最起碼不用被林間那些愛吃腐肉的動物啃噬干凈。然而隨便一丟了事的水葬,卻得到一致反對,令他著實費解,竟然還讓田老頭抹黑上了木屋。若是被逮住,只怕暗夜鋼軍的老皮也扛不住懲罰,馬三的鐵刺長鞭只不過是皮肉之苦,皮開肉綻也有好的時候。而先前,那個誤闖木屋而被五馬分尸的伙計令他記憶猶新。

  凍瘡在啃食。“飛蛾撲火,蝙蝠撞壁?!笔种复曛_趾,田老頭發(fā)出哦哦哦的爽聲,“一個肆無忌憚、一個謹小慎微,然而下場都一樣,逃不過一死?!?p>  聽出了話中有話,他知趣閉嘴,雙手從爐火上抽了回來,裝備好聆聽做人許久的經驗老者的指引。

  火舌猛然竄起,只撲田老頭,照得第三只眼睛更加深邃。

  他按奈著浮躁,指頭摳著椅子上的一個小縫隙,等待著田老頭噼里啪啦的咒罵后,說出又一個人族生活不可觸摸的忌諱。大同小異的道理他早已聽得耳朵生繭,無非就是就一道道柵欄將人層層圍在其間,而做人就是必須在柵欄圈出的小空地里活動,不得出其圈子。簡直就是養(yǎng)雞鴨。真沒意思,菜園子的白菜蘿卜還能把腦袋四肢伸出柵欄。

  等了許久,臉已經被烤得有些疼,他抬起頭瞥見田老頭的側臉,一股嚴肅在顴骨上凝聚。莫名心虛,他的腦袋立即砸落下來。

  “你不該強出頭?!碧锢项^沉默了許久之后,終于憋出了一句話,冷冷淡淡,有別于往日?!榜R三只會打阿多里一頓,然后強行處理尸體,不會真的殺了他。但是經過這么一鬧,只怕該死的已經死,活著也留不住。有些事阿多里不懂,你不懂,那些東西不懂,但是馬三懂?!?p>  “野草救不了人?!币幌肫疬@件事情,他就恨得咬牙切齒,直視著疲倦的雙眼等待答案。

  “有區(qū)別嗎?已死之人,是草藥還是野草重要嗎?”田老頭從桌子上抓過酒壺,啄了一嘴酒壺邊的酒漬,雙眼發(fā)亮,仰面痛飲一番,心滿意足之后舔著嘴唇感慨道。“他娘的,馬駒才是人生啊。你們小公子,還需要人嗎?老子的腰板子還杠杠的。”

  爐火里的火舌在他胸口里亂竄。

  “當然有區(qū)別。那不是草藥,只不過是你從河邊抓來的一把野草。”他站起來,望著這張令人生厭的臉,什么暗夜鋼軍都統(tǒng)統(tǒng)去見鬼吧?!鞍⒍嗬镏懒??!彼匦伦啬疽危荒橆j廢。莫名其妙當了兇手的無力感郁結在他胸腔里,就像濃稠的污油怎么也沖不走。

  “草藥是假的,可是那些老鼠屎是真的?!碧锢项^又從桌子上抓過一個兔腿狼吞虎咽起來?!俺粜∽樱阍搯枂栃“瞧ひ灰像R駒?老子都忘記食物的味道了,幸好,味覺還在。”嘴里塞滿了兔肉,腮幫子鼓起,艱難地咀嚼著,滿嘴油膩在爐火照耀下發(fā)亮?!俺翘焐瘳F(xiàn)身,否則那老家伙必死無疑。若不是臭小子你愛管閑事,老子才不會浪費力氣。為了一個死人,惹了一身騷,還浪費老丸子,真是不值當啊?!彼麑⒏蓛舻墓穷^擲向他,隨即從胳膊上滾落,掉進了火爐中,兔骨立即被吞噬?!俺粜∽?,你遲早得害死老子?!?p>  明知道田老頭所言不假,他還是聽著刺耳,阿多里刀片般的眼神從火舌中沖了出來,不停地在他身上來回刮割。

  妖嬈的火舌舔舐著他垂落的衣角,破左耳竟絲毫不覺,仰起臉主動承擔起他的責任?!拔夜瘟笋R三的臉,他要找我麻煩,盡管放馬過來,我不怕他的鐵刺長鞭。不就是個侏儒奴頭,有什么好怕?老虎我都能打趴下。大不了一死,沒什么好怕,死嘛不就是屁大的事。”

  一巴掌蓋下,田老頭怒道:“臭小子,侏儒也是人,樹子就是大染缸,你真該瞧瞧你現(xiàn)在什么模樣?張嘴閉嘴侏儒,死就屁大點事。你倒是死一個,好教老子瞧瞧。雖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終究不是樹子那胚子,他的惡習,你得像提防毒蛇一樣勒緊衣物,絕不能被咬了?!?p>  “我就是我!”他重申。

  鼻孔里射出一道冷哼?!扒魄疲闶钦l,伶俜山野人王是也?!碧锢项^伸出右臂介紹。

  “你想說什么!”他跨步上前。

  “夸野人王厲害唄,還能說什么?!?p>  “你到底想說什么!”

  “唉,死,不就是脖子一抹,有何難。反正你我,所有的人最終都只能像老狗一樣死去,沒有什么不同?!碧锢项^撿起地上的靴子套上,用力一蹬腳,捏熄了他衣角的火苗。

  而后,站起來推開椅子伸個懶腰,雙手捂臉用力搓揉了幾下,田老頭低低唱?!叭f般皆是天注定,半點不由人,半點不由人哪。”

  木門嘎吱一聲響,田老頭扭頭提醒。“臭小子你若還不老實,像個老奶媽一樣愛管閑事,只怕這輩子,你是無法替你的白爺爺拾骨咯。別說陰城了,就連皮革店你都無法應付。”

  隨即,抬起頭遠眺霧海,田老頭又道:“真他娘的夠嗆,你就是個拖油瓶。得了,就是這個命,老子認了。開工咯,老子去伺候馬三了。至于野人王的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反正你又不是老子的種,操碎了心也不過是喂了白眼狼,瞎忙活?!?p>  “馬三不會為難你。”他深信不疑。

  “得了,老子是馬三親孫子?!?p>  “不關你的事情,讓馬三找我單挑?!彼男乇WC絕對不連累田老頭。不解拖油瓶的意思,馬三也曾這樣說他,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東西。

  風往狹窄的門縫里鉆,呼呼直嚷,吵得人心煩意亂。

  “一條繩上的螞蚱,少不了誰?!碧锢项^離去前,搖頭惋惜道?!俺粜∽?,就你這火性子,以后的路只怕夠你受的?!蹦鹃T又嘎吱一聲響,田老頭關上木門消失在滾滾夜色中。

  這一次,田老頭竟沒有痛罵他一頓,沒有給他計劃,當然也沒有另一個計劃。忍字訣的秘密就是忍住所有不能忍受的一切,他的自信第一次動搖,如枝椏上的樹葉左右搖擺,不禁開始懷疑野人是否真的能成為勇士?

  黑暗統(tǒng)治了大地,萬籟寂靜的野林沉默不語,惟有夜風在狂歡萬樹在醉舞。

  兔子的骨頭還在火堆里燒著,他低頭思考著田老頭的話語。

  繼續(xù)對著爐火烤,臉頰越來越滾燙,不一會兒便昏頭脹腦,思考也不是野人擅長的事情。踢開椅子往床上一倒,翻來覆去全然無睡意。

  他挺身而起,推窗眺望,泠泠夜風沖刷著臉,遠處的伶俜山只剩下一團黑漆。

  百無聊賴,破左耳索性披上外衣套上靴子,手持油燈,拉開木門。

  一聲嘎啦,風沖擊顴骨如刀剔骨,陰寒似冰塊砸來,燥熱的腦袋瞬間冷靜下來。

  他記得阿多里說水葬時,臉上巖石般堅硬的表情。

  翻墻越店,黑影鬼祟,他提起油燈,火光正瑟瑟發(fā)抖,隨時會熄滅。

  穿過夜色,環(huán)顧四周,只見陡峭的山坡霸道攔路。仰面而望,對于野人而言,這不過是小山坡而已。咬住油燈的提手,借著樹枝草根,三兩下,他如貓上樹,轉眼便爬到坡頂。

  此處坡頂區(qū)別于崖臺的孤傲絕情,或許是前方霧里有光,顯得平坦低矮。嬌小的野草稀稀落落地藏在石頭縫下,見不得天似的,不敢出頭見天。細碎的風鉆進褲腿,一路沖撞,堵在褲腰帶下像一群無頭蒼蠅。俯瞰而下,此時才發(fā)現(xiàn),山坡靠墻一面幾乎是直立在地,燈火通明的木屋就在腳下不遠處變小。轉身鉆進雜木林,一手提燈一手撕裂蜘蛛網般的障礙物,一股沉悶的氣味立即蘇醒將他吞入腹中。

  顯然他是開荒者,黑鳥的眼睛如螢火蟲在樹梢枝葉中監(jiān)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樹木、藤蔓、野草蠻橫地生長,地上的尸體亂七八糟躺著,其間還有幾只黑色小家伙。他不禁想起了田老頭的話;飛蛾赴火,蝙蝠撞壁。顯然除了墻壁,小家伙們更愛撞樹。

  千萬片樹葉在耳邊輕輕啜泣,他像只驚慌的兔子竄出雜樹林,風立即送來熟悉的味道。

  他往黑暗里望去,往前走了幾步,才發(fā)現(xiàn)竟然身在棚屋的后墻,木屋就在右手邊的不遠處。這才驚覺自己繞了一大圈,根本沒離開皮革店。

  林中無趣,開路是一件體力活,他的野人之怒竟然擦破了點皮。滑下山坡,起身就見到墻壁下蜷縮著一抹黑影,他立即警惕側耳傾聽,抽噎聲由遠而近。

  哪來的野貓?

  破左耳躡手躡腳來到墻下仔細一看,黑影竟是傷心欲絕的阿多里。

  眼淚鼻涕滿臉,像個三四的孩子,相依為命的爺爺是他活著的全部動力,老者一死也帶走了阿多里的魂魄,竟然連野人鬧出的聲響都不曾聽見。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