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青陽山以西百里,潼州城。
一襲白衣的安夢曉跪在城主府前,身后是上百名寧江鎮(zhèn)的百姓。
百姓們舉著一塊塊寫著“還我寧江安寧”的牌子,一個個臉上掛著激動的神色,甚至有些人連允公明到底犯了什么錯都不知道,就是聽到大家談?wù)撜f這允公明強搶民女,貪婪無厭后,一腔熱血的跟了過來。
這些錯跟允公明其實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但是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一個人說你有錯,你可以爭辯,但是上百人說你有錯,你就只能低頭承認(rèn)。
允公明被幾位強壯的百姓架在人群中,看不上多少的痛苦,但卻一直一直的嘆氣,想起年少的意氣風(fēng)發(fā),再看看如今,這種巨大的落差不停的折磨他的神經(jīng)。
不遠處的一條巷子,王鳳蘭面色蒼白的跪坐在地上,雙手掩面哭泣,眼淚打濕了新買的粉裙,漂亮的臉蛋透露出憔悴。
略施粉黛,白衣上繡著一只白鹿,安夢曉只是平淡的跪在府前那條十里長街上,卻吸引著無數(shù)的行人駐足。
門前的護衛(wèi)見到這情況也有一些發(fā)蒙,趕緊回府稟報。
不一會兒,一美婦穿著居家的牡丹袍子推開了大門,見到跪在泥地上的安夢曉,心疼道:“夢曉!你怎么跪在這里?”
安夢曉抬起頭,漏出了恰到好處的笑容,不嬌柔,不做作,不諂媚,就那么輕聲道:“夢曉來為鎮(zhèn)上的百姓請命,本想之后再去拜訪姐姐,沒想到還是叨擾了姐姐?!?p> 話是這么說,但是安夢曉心中卻長嘆一聲,她最后還是利用了方雪怡的善良和信任,她忽然理解了爺爺不讓她從政的原因,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而她在這個時間跪在城主府的門前,完全就是一場預(yù)謀,她早早就得知了魏羨霜會在今日離城去巡查屬地,家中只有方雪怡一人操持家務(wù),所以只要方雪怡見她跪在此處,出于對閨中密友的擔(dān)憂,必然會不遺余力的幫助她。
這樣一來,就能在魏羨霜回來的時候?qū)⑶捌诘墓ぷ鳒?zhǔn)備好,只等魏羨霜入甕!
“胡鬧!”方雪怡笑罵,“快快起來,別在這跪著丟姐姐的臉?!?p> 安夢曉搖搖頭,沉聲道:“妹妹今天是為民請命,見不到魏城主絕不起來?!?p> 方雪怡伸出手,纖細的手指輕點安夢曉的額頭,不疾不徐道:“傻妹妹,羨霜今早就出城了,你在這就是跪一天也等不來的?!?p> 安夢曉聞言一愣,急的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道:“那可如何是好?那上百名百姓都等著妹妹的消息呢……”
方雪怡美眸轉(zhuǎn)動,笑道:“先跟姐姐進來,有什么事情姐姐為你做主,放心吧,姐姐在這城主府還是能說話的?!?p> 安夢曉破涕為笑,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精芒,道:“都怪夢曉給姐姐添麻煩了?!?p> 方雪怡大大方方的道:“你我情同姐妹,姐姐怎么能不管妹妹,快起來吧,地上涼?!?p> 安夢曉擦了擦眼淚,站起身。
“各位百姓先散去,我方雪怡保證會給大家一個公道?!?p> 身為城主夫人,方雪怡也耳濡目染了一些魏羨霜的行事作風(fēng)。
安夢曉也跟著道:“大家先去酒樓等我,把允公明留下來?!?p> 允公明?方雪怡一愣,看到了人群中那個低著頭不言不語的人。
每年來城主府述職的時候都能看到此人,此人每年繳納的貢銀都讓魏羨霜非常滿意,沒想到這么快就落到了眼前的局面。
方雪怡看了眼安夢曉,道:“跟我過來吧?!?p> 她這個好姐妹的手段,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安夢曉小心翼翼的跟著方雪怡走進城主府。
一路上,方雪怡都沒有多說一句話,遇見有人打招呼也只是微微頷首。
兩個人就這么一直走到院中的一座亭子中,亭下是一汪清潭,潭中養(yǎng)著百尾紅鯉,紅鯉在荷葉的掩映下來回游動。
方雪怡抓過一把魚食投入清潭中,頓時百鯉爭游,把平靜的潭水?dāng)囁椤?p> “妹妹覺得這百鯉爭食有什么寓意嘛?”方雪怡問。
安夢曉搖了搖頭,回道:“妹妹愚笨,不知是何意。”
她本能感覺到不對,從走進城主府的門開始,這種感覺就越加的強烈。
方雪怡淺淺一笑:“這百尾紅鯉是眾生,投入水中的是欲望,平靜的清潭是人間,妹妹可否解讀了出來?”
安夢曉沉吟道:“眾生在欲望的驅(qū)使下讓平靜的人間亂做一團?!?p> 方雪怡贊許道:“沒錯,妹妹果然聰明,那么妹妹猜到姐姐的用意了嘛?”
安夢曉輕嘆道:“姐姐是想讓我做一尾安靜的紅鯉,不要妄想攪動平靜的池水?!?p> 方雪怡點頭道:“沒錯,攪動池水的代價,妹妹承擔(dān)不起?!?p> 撲通一聲!安夢曉突然跪在了地上,眼淚不由分說的涌了出來。
“妹妹被寧江鎮(zhèn)百姓架到了這條路上,就已經(jīng)脫不了身了,如果妹妹就此不管此事,那我們安家百年的名聲都要毀在妹妹手中!”
方雪怡看安夢曉跪了下來,有些慌神,連忙攙扶起來,心疼的摸著安夢曉的腦袋。
“別哭了妹妹,你這件事情姐姐管了,即使羨霜不讓,姐姐也管到底?!?p> “就知道姐姐最好了?!?p> 安夢曉擦擦眼淚,擠出了一個笑容,起身抱住了方雪怡。
…………
傍晚。
青陽山,撥云峰。
顧慈盤坐在一個洞窟中,手上掐著詭異的法訣,周身繚繞著陰森的黑氣,黑氣隨著呼吸不停的收縮膨脹,甚至隱隱的能聽見陣陣嘶吼聲。
但是在黑氣中,有一尊金光小人正在醞釀而出,小人有著跟顧慈一樣的容貌,但是卻帶有佛法的威嚴(yán),嘴中也在念誦著梵音。
這洞窟原本住著一頭巨狼,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扒皮后被顧慈扔進了山崖下,狼皮墊在屁股底下。
抽到《一念成魔》以后,顧慈就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道觀,在道觀后面的山峰上找到了這么一個不大不小的洞窟,用來修煉功法。
畢竟《一念成魔》是魔功,在李星芒的眼皮子底下修煉對他的沖擊力太大,所以顧慈才找了這么一個背人耳目的地方。
功法運轉(zhuǎn),陰冷的魔氣宛如一條小蛇一樣,在他的奇經(jīng)八脈中游動,逐漸的拼湊成一副圖案。
呼~吸~
隨著顧慈有節(jié)奏的呼吸,功法運轉(zhuǎn)越來越熟練,那尊金光小人也愈加的凝實!
幾個呼吸后……
嗡的一聲,顧慈感覺腦子突然要炸裂,與此同時,洞窟中響起了哀嚎的聲音,仿佛有成百上千人在同時哭泣,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亂糟糟的聲音攪亂著顧慈的思緒。
就在顧慈扛不住的時候,忽然一股清涼之意從頭頂灌注而下。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一念佛與魔?揮手笙簫鳴。
那尊金光小人吟詩懸于顧慈的頭頂,天空一道閃電憑空炸響,大雨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