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
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從昨夜一直下到今早,潤濕了睡夢中的寧江鎮(zhèn),路邊的楊柳低垂,地面上遍布積水,就像是一片片以寧江鎮(zhèn)為湖的荷葉。
二娃揉了揉臉,吐掉嘴里的煙卷,神情有些發(fā)狠,嶄新的燙絨布鞋踩過淺淺的水坑,快步走進了寧江鎮(zhèn)最大的酒樓,青花樓。
雨天的人總是略顯寂寞,寂寞就要找一些事情來排解寂寞,有人選擇去那煙柳巷子里,有人干脆在家摟著黃臉婆,但更多的人會在這場寂寞的小雨中來到酒樓中,三兩個酒友痛飲。
酒是好東西,二娃永遠都會承認這個事情,他好酒,貪酒,但他今日來不是吃酒的。他的腰上有一把磨得嶄新锃亮的匕首,再過個一會兒,他會把匕首刺進某個幫派頭頭的胸膛,讓這因為寂寞而尋酒的人死在酒中。
酒樓里酒客各自舉杯,酒杯碰撞在一起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是寧江?zhèn)在亂世中的自我麻痹,自我催眠。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二娃沒有多做停留,快步走到五樓。
五層是青花樓最高的一層,這里可以俯瞰整座寧江鎮(zhèn),包括緊挨著寧江鎮(zhèn)流淌的喚青河,那條河真特娘的大啊……
二娃屏住呼吸,無聲無息的靠近了窗邊一桌看雨的酒客前。
這桌酒客有三人,從主次座位能看出正中的紋龍漢子是正主,其余兩位都是陪襯,陪著笑臉端起酒杯不停的恭維紋龍漢子。
紋龍的漢子是當(dāng)?shù)罔F牛幫的幫主,名叫王鐵牛,幫內(nèi)幫眾多達百人,在寧江鎮(zhèn)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勢力,手里經(jīng)營著不下三個賭場。
但此人卻是一個剛愎自用,有勇無謀的莽夫,在寧江鎮(zhèn)上樹敵無數(shù),他的鐵牛幫能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規(guī)模,完全是依賴他的妹妹。
他妹妹是這名寧江鎮(zhèn)上有名的美人,一生中只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強上了鎮(zhèn)長……
一夜春風(fēng)雨露后,鎮(zhèn)長娶了這個如豺狼一樣榨干他的女人,
從那以后,兄妹倆聯(lián)手在這寧江鎮(zhèn)上打下根基,王鐵牛負責(zé)在外發(fā)展幫派,王鳳蘭負責(zé)在內(nèi)打通一切阻礙。
本來鐵牛幫有這得天獨厚的條件應(yīng)該發(fā)展的更好,但全因王鐵牛本人不爭氣,最后才落下這么個不上不下的局面。
“我跟你們說,那潼州城的娘們屁股可翹了,比寧江鎮(zhèn)的娘們翹了不知道多少……”一輩子沒走出過青陽山的王鐵柱吹噓道,端起半個腦袋大小的酒杯一飲而盡。
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句話,下一秒,一把幾寸長泛著寒芒的匕首從他的心口透出,刀尖淌著鮮血。
五樓的食客們紛紛驚聲尖叫起來,連滾帶爬逃離這里。
二娃神色沒有太多變化,但是雙手緊張的發(fā)抖。
刀捅進人的心臟是什么聲音?
應(yīng)該是噗呲聲中交雜著人的驚駭和恐懼,瞪大了眼睛的同時也張大了嘴,風(fēng)在口腔中游動,靈魂在尸體上跳舞。
“有刺客!”
“快救大哥!”
事出緊急,兩名陪酒的幫派小弟還沒反應(yīng)過來,王鐵牛就軟踏踏的歪倒在了地面上。
哐當(dāng)哐當(dāng)!
隨著王鐵牛的死亡,周圍幾桌的酒客立馬憤怒的站起身,眼前的這一幕讓他們紛紛瞪紅了眼睛,掏出砍刀就奔著二娃沖了過來!
二娃心中慌亂,匆忙的舉起酒桌頂在身體前擋住大部分攻擊,但也被他們抽冷子砍了好幾刀。
砍刀劃破肌膚帶來的痛感讓二娃的大腦一片空白。
“頂不住了大哥!”二娃驚聲叫了起來。
不遠處,正在角落里飲酒的張大雷面色一冷,起身摔碎酒杯,指著鐵牛幫的幫眾道:“提刀!”
他周圍十幾個飲酒的酒客紛紛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把把閃著寒芒的砍刀,精致的酒杯和上好的菜肴灑落一地。
“上!”張大雷嘴里還嚼著的花生米,沒有時間咽下,張嘴說話的時候花生碎噴了前面的小弟一臉。
小弟一臉哀怨的擦了擦臉,提著刀跟著兄弟們沖了上去。
這臨時升起的變故讓鐵牛幫的幫眾們心中一慌,匆忙的抬起刀反擊,但他們這群只在鎮(zhèn)上耀武揚威的厲害的人,怎么能擋住一群在刀口舔血的劫匪。
雖然這些劫匪一個個瘦的跟麻桿一樣,但是刀刀狠辣,專門往那陰損的地方下刀。
鐵牛幫的幫眾們拼了沒幾刀就驚覺下體一涼,低頭一看,雞飛蛋打,鮮血淋漓!
來來回回幾個照面,青花樓上的鐵牛幫成員便一個個捂著某處躺在地上痛哭流涕。
張大雷掏出火折子點燃一根手指粗的煙卷,瞇著眼吸了一口。
“二娃去療傷,其余人扛著王鐵牛跟我走,我們給鎮(zhèn)長夫人送一份大禮。”張大雷迅速的吩咐道,然后轉(zhuǎn)身走下樓。
原本熱鬧的酒樓空無一人,滿地都是逃跑時留下的狼藉,空蕩蕩的顯得有些冷清。
一個稍微強壯一點的小弟扛著王鐵牛跟了下來,他倆一路走出青花酒樓,無視門口那些盯著小雨看熱鬧的閑漢們,順著寧江鎮(zhèn)直通衙門的那條路一直走。
下雨淋濕了他們的衣襟,氣氛有些悲壯,張大雷手中的煙被澆滅了,他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的點燃,以此來掩蓋心中的焦躁不安。
按照顧慈的吩咐,他接下來要扛著王鐵牛走到衙門……
人群中,站在油紙傘下的妙齡女子正面帶笑容的看著這一幕。
撐傘的婢女道:“小姐,沒想到張大雷真的送了一份大禮。
妙齡女子點頭道:“是啊,誰能想到這份大禮是王鳳蘭的親哥哥。當(dāng)時他找我合作時,說要送一份禮體現(xiàn)他的誠意,我一開始只當(dāng)是首飾寶石之類的俗物,沒想到會是這個……”
“一條人命……”婢女喃喃道,“也許小姐的機會真的來了?!?p> 妙齡女子淺淺一笑,看不出多余的表情,但是眸子里卻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這一路上,匆匆趕路的行人紛紛駐足停留,面色驚奇的看著這奇怪的一幕,王鐵牛流出的血液浸染了那健碩小弟的后背。
李星芒壓低斗笠,坐在路邊的餛飩攤里看著佯裝鎮(zhèn)定的張大雷。
微微一笑,筷子挑起一只大個的餛飩,這家店的餛飩做的非常不錯,皮薄餡大,肥瘦相間,吃起來讓人滿口生津。
餛飩下肚,喝一口鮮湯,李星芒愜意的瞇起了眼睛,起身混進嘈雜的人群中。
師傅命令,盯緊張大雷,如有背叛,符紙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