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娘親的臉,不斷的閃過。在夢中行止作為一個旁觀者,那些從未留意過的細節(jié)逐漸清晰,無解的行為也都有了解釋。
在有人時,娘親總是帶著一張面紗,就算是面見可汗是都不曾摘下。娘親也懇求過父親,不去給主母請安,從不參加家宴,無詔從不出院子,因為她的不爭不搶,也被父親和母親同意。玲瓏每個月都會帶回一些大夏的東西給娘親,娘親做了無數(shù)件男孩子的衣服,卻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過。娘親從他記事以來就給他喝那些藥物,從不曾關心過那些藥物的副作用,就算是他嘔吐不止也要灌下去。娘親不曾有過封賞,父親和母親也未曾給過她金銀,可她卻有錢買那些藥物,還什么也沒有缺少過,甚至每個月都會有人送來大夏的絲綢,就連云錦都有過。
傷心歸傷心,一場失望過后,生活還是要繼續(xù)。這不,大夏的皇帝派人傳來消息,兩天后要為他們這些使者接風洗塵。
除了漠北以外,西川、南域、苗疆、東夷、皆有來者。看來他們漠北是第三個到的呢,南域的使者還沒有到,信使送來消息說是就這一兩日了。苗疆與他們一前一后,最先到的反倒是東夷城的人。
行止的隨從從行止回來以后,就消失了身影,行止因身體不適,沒有出去觀禮,一個人躺在床上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天都黑了許久,大約是在半夜,感覺很是不舒服,身上都是汗,中衣都濕透了,頭發(fā)也打濕了大半。突然隱隱約約的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猛地坐起來,聲音沙啞的問道。
“誰?。 ?p> “錯了,錯了,殿下?!?p> “開…開門!本…本殿要…?!?p> “何事!”
“還…還不出來…侍候本殿…就寢?!?p> 行止扶額,肯定是走錯門了。還未起身,就聽見外邊穿來對話聲。
“殿下,錯了!”
“本殿沒錯…沒錯?!?p> “殿下的房間在對面,殿下醉了!”
“哦~對,那是本殿的房間?!闭f完還打了一個嗝。晃晃悠悠的被人扶著走了。聽寫腳步聲離去,行止起身倒了一杯茶,茶涼了,涼透了,但是解渴。就如同行止曾渴望娘親的慈愛一般,雖然疼,可是也有片刻的暖啊。
站在桌子旁,又喝了一杯涼透的茶,默默的換下濕透的衣服,從房間里的柜子里抱出新的被子,躺在了窗戶下邊的榻上。閉上眼睛,腦子里一片空白,睡不著了。
無眠到天亮,黑色的眼圈很是明顯。還被一起下樓用餐的阿史那特勤嘲笑了好久。面對他的嘲笑,最好的方法就是無視他,因為無視他就是對他最好的待遇。吃完飯以后,回到臥房補覺,畢竟補覺很重要。他現(xiàn)在最想見一見的就是那位莫家行止??纯此哪镉H記掛了近十年的人,是個什么樣子。
這不,轉(zhuǎn)眼之間,晚宴來了,真的如愿以償了。金碧輝煌,燈火通明的乾元殿就是令人心生向往。行止的座位被安排在左邊第二排,緊跟著坐在他父親身后,和阿史那特勤相鄰。多嘴的阿史那很是閑不住嘴,跟行止說了起來。他本來不是這么話多的,小時候是為了討人開心,再大一點是為了套取消息,活下去,漸漸的就養(yǎng)成了這么一個話嘮的習慣。
“瞧瞧,那邊綠色衣服的那個,莫家小公子,聽說也叫行止?!?p> “哦,殿下怎么知道的。”
“碰見他和東夷的那位姚家公子喝酒去了。還真是有錢,醉花樓的頭牌?!?p> “如何?”
“大方,比本殿還大方。你說,都叫行止,你們怎么差距這么大呢。”
“漠北不比中原富庶,我們馳騁草原,不在乎這些東西?!?p> “本殿在乎,躺在美人懷里,嗯~多么美妙啊。還別說,你們兩個眉眼之間還真有點像。”
“殿下怕是看錯了。不過,殿下還是注意一些的好,美人懷,也是美人墓。小心一覺不醒?!?p> “哈哈哈,行止躺過?”
“不曾,但是見過。”
“哦,聽說,行止可是我們漠北的’千金公子’鮮衣怒馬,一鄭千金啊。”
“哦~”
真真是一個字冷場,阿史那也不再說話。
行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真的不錯是“梨園春”。冷眼看著那一位綠色衣服的行止,那一位喝的有點多,竟然整個身體都倚靠在旁邊侍奉美酒的侍女身上,還把手放在侍女的腿上。
“那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呵~”
“誰?”
“殿下聽錯了?!?p> 又是一句話結(jié)束,一句話冷場。終是看不下眼去,和阿史那特勤使了個眼神,就走了出去。正是這一次,遇見了那俊美溫柔的少年——蕭乾。
待他返回大殿,一片歌舞升平的場面。阿史那臉上的紅暈又深了一分,他顫顫悠悠的站起來靠近行止,在他身側(cè),一下子就坐了下去。
“我看見她了!”
“哦~”
“她被賜婚了?!?p> “何人?”
“莫婉和瀟九韶!”
“那位閑王瀟承?!?p> “一別兩寬啊。”說完阿史那就扶著行止的肩膀吐了起來。那氣味從身后傳來,惹得行止一陣皺眉。不過,很快就有人來把阿史那扶去了休息的地方。直到宴會結(jié)束,行止都沒有再見到他。在宮門口的長安街上,兩位行止撞見了。
“嗨,我看你有些眼熟?!?p> 莫行止伸手去搭耶律行止的肩膀,被耶律行止一把軟劍抵在了脖子上。
“莫公子還是離在下遠一些,以免誤傷?!?p> “膽子不?。 ?p> “彼此彼此。”
之后莫行止由小廝扶著,搖搖晃晃的離開了。望著那離去的背影,內(nèi)心一陣悲涼。原來,這就是她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的人啊。
至于那些選定的計劃,本就不是由行止來完成,他只是掩護者而已,明面上吸引目光的存在,而真正的執(zhí)行者是他的那一位隨從。至于那位有沒有完成他的任務,不在行止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
據(jù)阿木爾說,是阿史那喝醉了,夏皇留他在宮中休息一晚。三天,這一休息就是三天。等到阿史那回來,阿木爾就向夏皇告辭,帶著許多換來的東西啟程回漠北了。一路安穩(wěn),就連慵懶的阿史那也安靜了許多,無事不下馬車。
兩個月以后才回到漠北,一到漠北,行止就遇見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君陌的小廝已經(jīng)等了他許久了,只怕是再久一些,就一輩子也見不到了。原來是君陌在這段時間曾私自返回回紇,他的父親病重,大皇兄心思重,引他回去,對他出手了。
他中毒了,是一種十分罕見的毒,名叫月下,又稱老人。這種毒,會讓人在短短三年內(nèi)耗盡心血,一頭青絲變成白發(fā),白天看著與以往沒有什么區(qū)別,可是一到了晚上,那些皺紋,白發(fā)就都長出來,尤其是在每月十五月亮最為明亮的時候,心口承受蝕心之痛。至今還沒有聽說過,有人中毒活下來的。
行止知道,若說這世間有人能解這種毒,那就只有唐家、白家和婁家。唐家是御醫(yī)世家,自然不凡。白家是出了一位神醫(yī),從百草谷出來的,精通醫(yī)理制毒。還有一位,便是這婁家,藥膳世家,制香,制毒都是拿手的。
夜色沉下來之后,行止便動身去了君陌處,在見到君陌之后,他就百分百的確認了,他曾經(jīng)在楚末的“藥膳精要”上見過,回家行止跪在楚末的門前,懇請楚末出手救救君陌。
“求您,救救他吧?!?p> “聽說,你對他動手了!”
“娘親,求你,行止求你了?!?p> 啪的一聲,一巴掌打在了行止的臉上。一個紅色的手印,力度之大,臉龐眼看著腫了起來。楚末彎下腰,左手稱在左腿上,右手伸出,修長的手指掐在了行止的下巴上,一雙桃花眼眼睛瞇起來,冷光連連。行止低垂下眼皮,遮擋住眼中的情緒。
“誰給你的權(quán)利和勇氣,對他動手,嗯~”
“娘親,兒子只是想要看看他而已。真的。”
“呵呵,真是好膽量啊。你在這里跪滿三天,我就考慮考慮?!?p> “好?!甭曇羯硢。卮鸬膮s很干脆。映著那烏壓壓的天空,真是讓人心涼。
夜間,天空中就飄起了雪花。雪落大地,眉心微涼;一夜之間,華發(fā)皚皚。跪的膝蓋腫了起來,那身軀自然挺拔。如同雪中的孤松一般,即使雪花再大也壓不彎那驕傲的脊梁。
三天已過,楚末從房間里走出來,看著行止,就在行止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我要你父親斷子絕孫,那位香姨娘懷有身孕了,昨天我看過了,是個男孩,今天就要她母子俱亡?!?p> 行止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從那雙眼睛里他看到的只有恨,只有那無盡的冷。從未手中沾染過無辜人的血,終是在一番沉默以后回答了一句“好。”
重影現(xiàn)身,帶走了行止,跪了三天,終是膝蓋受了涼,留了后患。
“重影,你親自去。你輔助漠月,必要一擊即中,最后引那人來這兒,對了讓漠月穿我的那一身玄色的衣服。”
“是”
“去吧?!?p> 行止躺在床上,計劃著什么,一旁的侍從,從盆中拿出一塊毛巾,敷在行止的腿上,隔著毛巾輕輕的揉著。疼痛傳來,讓思路更加的清晰,態(tài)度更加的堅決。不過一柱香的時間,漠月便一身血的闖進了室內(nèi),他身上穿著和行止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行止一個揮手,漠月便從窗戶邊上移動了一個書架,躲了進去。
府內(nèi)的侍從隨后就到了,就連阿木爾也親臨了,而他的身后跟著的正是大夫人,死去的香姨娘正是大夫人的表妹??匆娦兄沟囊路湍抢仟N的樣子,阿木爾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怎么回事!”
“父親怎么來了,行止失禮了。這是怎么回事?”
“有刺客闖入,為父也是擔心你的安全。”
“那父親搜吧。我這個樣子也不能為父親分憂,還請父親見諒。”
“嗯,你就歇著吧。搜!”
一聲令下,院子里里外外被翻的亂七八糟。缺什么也沒有找到。
“將軍,什么也沒有?!?p> “那就好,行止的安全最重要,那為父就先走了,你好好歇著吧?!?p> “恭送父親?!?p> 三天以后,行止勉強可以下床,楚末派玲瓏給君陌送去了藥膳,卻不能一次性解毒,一次次的受到楚末的脅迫。僅僅兩年這座將軍府內(nèi)已經(jīng)有五個孩子和他的母親死在行止手里了,而阿木爾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派人將行止送去了邊關。
美名其曰,提前歷練。出發(fā)的前一晚,君陌約見了行止,就在漠北王庭外的長亭。去時還是云遮寂空,回時卻是月朗星稀。至于他們說了什么,沒有人知道??墒亲阅侵螅熬秃图w绔的阿史那特勤混上了。
終是應了那一首詩:風是自息自生擾袖弄擺,花是搖亂玉彩沾衣未摘,雪是眉心微涼華發(fā)皚皚,月是移走寂空星云中埋。
本以為是人可如玉,與子偕臧;沒想到卻是長亭遠望,夜色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