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書接上回。

　　且說鐘離等人與仆人等正在講鬧，只見內(nèi)面一人啟門而出，生得儀表堂堂，廣額長髯，目如點(diǎn)漆，勢似熊虎，看見皇甫等人雄資磊落，性質(zhì)不凡，并非賊盜之相，乃叱眾莊客道：“既有遠(yuǎn)方客人來此投宿，理當(dāng)通報(bào)，何得擅阻？”

　　鐘離急忙向前告罪道：“小子不知進(jìn)退，因遇強(qiáng)盜，財(cái)物被擄，特來借宿，望公見諒。”

　　莊主謙恭揖遜，延眾入內(nèi)，問道：“君等何地遭劫，狼狽至此？小子有失救護(hù)，請道其詳?！?p>　　鐘離對道：“吾等乃新月城人氏，因往異地收販馬鬃，道經(jīng)此處，二三里外有一荒坡，不知路徑，忽有一伙賊人，約有百余，為首兩個甚是兇狠，故此被他盡行搶去。今進(jìn)退無路，地理又生，恐再有失，只得暮夜來敲門，以求安庇，稍避兇險(xiǎn)，到明日再行，伏乞恕容?！?p>　　莊主人聽了，隨即分付眾莊客道：“諸君途中受累，必然饑餓矣，可準(zhǔn)備酒飯?！?p>　　宇文戰(zhàn)道：“借宿一宵，感恩不淺。飲食之事，但先借我，明日奉還?！?p>　　莊主道：“來此敝地，失護(hù)致驚，是吾之罪。一飯何云借乎？”

　　鐘離道：“小子運(yùn)濟(jì)，遭此劫數(shù)，故不得恩星相救，今得光照，亦三生之幸！敢問大德，尊姓大名？”

　　莊主道：“在下姓司馬名長德。此處原有居民甚眾，因是剛才尊客遇盜之所，那一帶深暗，三十余里，強(qiáng)盜聚集，出沒無時，小民不勝其擾，悉奔他郡，不敢居此。惟有在下頗能武藝，賊等不敢相犯，故獨(dú)在此守管地土，其所遺下田業(yè)，十里遠(yuǎn)近，皆是我收，惟納錢糧，并無他役，以故頗積錢米。敝方只有獨(dú)孤正平并在下二人，能制強(qiáng)寇而已。君等所遇之寇，其為首者乃名申屠伏都，綽號碧眼虎，有萬夫之勇。其先亦是富家弟子，因好勇斗狠，與人角力較藝不勝，忿捐重資習(xí)學(xué)拳棍，及精槍棒，又交結(jié)無賴，酗飲游蕩，遂致破產(chǎn)。其妻美而多賢，見其所為不合道德，乃抑郁成病而死。于是無人拘束，即放肆為盜。”

　　且說申屠伏都往時，此地中有一巨蟒，其大合抱，約長五丈，往往逐人嚙而食之，道路被其鯁塞，田野為之荒廢，行者嘆息，勝避猛虎。申屠聞知土人苦于蟒害，乃怒道：“蟒之無足無爪，不能除之，非丈夫也?！?p>　　有人說道：“蟒之鱗甲堅(jiān)滑，刀箭不能輒入，氣之毒烈不可少犯。設(shè)或遭之，拳不可擊，手不可搏，來之迅速，如波之沖，如土之崩，何謂足無而不為可畏？”

　　申屠伏都道：“據(jù)汝所言，則任其害人？吾誓殺之以除其患，否則非丈夫也！”

　　乃裝束持弓，腰懸鐵簡，前往尋之。有人教其飲以雄黃之酒，身帶雄黃以避其毒氣，其從之，徑至山中路口候之。

　　凡此三日，忽見巨蟒昂頭弄舌，直沖下山。但見他身如錦幔，五色燦目，到處茅分草裂。將**坡，見申屠伏都一人在彼獨(dú)立，即便奔逐而來。

　　申屠恐其氣毒烈傷人，百步之外，遂挽弓搭箭，盡力射之，弓勁力猛，一箭透鱗。蛇猶不覺，張口直前。申屠方才再抽箭，已止隔五十余步。

　　申屠乃揚(yáng)聲大吼道：“畜生看箭！”

　　蛇聞聲響，亦稍停滯，被申屠伏都又是一箭，射入其口，飲羽透喉。蛇痛，回頭而走，申屠伏都趕去不能及，直至山坡將近，蛇乃蜿蜒緩緩而逝。

　　申屠知其不能立死，復(fù)發(fā)一箭，中其頸上。巨蟒滾身下山，申屠再又一箭，蛇不復(fù)去，遂顛頭張口，喉中之箭不能得出，須臾仆倒。

　　申屠伏都踏步向前，見其尾尖如椽，僅可捉手，因思抽簡擊之，蛇忽轉(zhuǎn)身欲向申屠，其慌抽簡不及，乃倒持其尾，飛拽而走，將及百步，欲換手定息，見蟒猶是吐舌，遂雙手抱其尾，就地連摜數(shù)十下放下，頃而復(fù)又?jǐn)[尾屈曲。

　　申屠再取簡，向頸細(xì)處擊上數(shù)十而死。于是又將尾上拽去，徑拖回城門外。百姓皆來探看，亦有地方挈酒肉來相款者，亦有報(bào)官代為請賞者。

　　官府見此，亦喜道：“此人能除大害，理合給賞?！?p>　　即令役夫抬來勘驗(yàn)。役夫至蛇所，見其長而軟，難于扛抬，橫直看過，不敢動手。

　　申屠伏都笑道：“你這些虛耗五谷的東西，這等沒用！”

　　乃復(fù)拖入城。市上男女看者塞滿道路，喝彩之聲閭巷相應(yīng)。徑至衙門前放下，郡官出看，吃了一驚，乃問其捕蛇之由，申屠細(xì)說一遍，眾官嘆賞不已，給賜米肉。

　　郡官對申屠道：“天色炎熱，此物安于官府門前，必然腐爛作氣，還是你們待吾移至西廈空地，許閑人看三日，然后收埋回報(bào)?！?p>　　申屠聽言，乃賣弄勇力，持其尾就地?fù)S四五下，前倒后起，后倒前起，渾身俱動。萬口嘖嘖，盡皆稱贊道：“惡物不下五百余斤，提之如撩繩索，真好漢也?！?p>　　一郡敬服，人皆重之。奈何今卻假公濟(jì)私，捕盜為盜耳。

　　再說另一人，名為慕容鴻山，素行無賴，自稱是前楚王室之裔，乃其父逃難在外所生，亦有勇力，曾與申屠伏都比勢較勝，兩無高下，乃結(jié)為兄弟，同在此間落草。

　　有外寇彼則捉而請功，亦頗仗義，不欺善良，不擾貧苦，不枉傷人，猶有一節(jié)之可取者也。

　　鐘離安歌聽得司馬長德之言，遂道：“若然如此，明公既知其詳，諒必能通其好，求為小子一索衣物，肯見憫否？”

　　司馬長德道：“彼既為盜，其心已昧，財(cái)物入手，恐其散去，安肯有吐？必不得已，欲索擄物，此去不遠(yuǎn)，張掖界上，有一人名叫獨(dú)孤正平，正剛才所言之人，因前站亂遷徙至此，家財(cái)甚富。其人任俠多智，胸羅萬象，腹隱千軍，德能懷遠(yuǎn)，文可安邦，恒存濟(jì)困扶危之心、暫樂隱居待時之志。若得此人有書來諭，或者可回賊心也?！?p>　　鐘離安歌等稱謝指教。次日，拜辭司馬長德，前往拜訪獨(dú)孤正平。司馬長德相贈盤費(fèi)，送至中途而別。

　　鐘離安歌對司馬長德道：“在下此去，若得寸進(jìn)，必然奉書來請，萬望一顧，不負(fù)今日相知之遇?！?p>　　司馬不知其意，允諾分手。鐘離等人不數(shù)日訪到獨(dú)孤正平家，徑自登門相詢。

　　少頃，仆人出應(yīng)道：“家主不在宅中，有失遠(yuǎn)迎，貴客休怪?！?p>　　夏侯群聽言，嘆道：“吾今不辭辛苦，遠(yuǎn)來奔謁，蓋有所求，何乃不遇，此乃命也？”

　　皇甫繁道：“有家在此，遲早會相見。敢問尊主何往，幾時可歸？”

　　仆人答道：“我主人與友輩批閱書史，吟詠詩賦于僻靜所，月余才一面相見。諸公必欲相見，可請入內(nèi)少坐，獻(xiàn)茶一杯，再往尋之。此去二十余里，向晚可到?！?p>　　鐘離安歌拜謝，求其指引，一同往棲鳳崗去訪元達(dá)?？纯醇t日沉西，得到其地。遙見一帶高崗，長松掩映，茅屋數(shù)楹。行將至近，其仆不敢入報(bào)，但指而隱于暗處，看家主喜怒何如，然后進(jìn)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