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橛變?nèi)碎g
陳跡離開百麓山的第二年春天，蘇鎮(zhèn)回到太平門，連祖師堂述職都沒有去，直接落在了劍子峰上。
陳毅羲走進大堂，蘇鎮(zhèn)坐在主位上，居高臨下，睥睨于室。
“你若能接我一劍不死，以后太平門，你說了算！”蘇鎮(zhèn)氣勢凌人，僅僅只是稍微放開收斂的氣機，就隱隱讓陳毅羲有些戰(zhàn)栗的感覺。不愧是強行破鏡后依舊有望飛升的天才。
何況只論殺力，同境界之中，全天下能夠勝過蘇鎮(zhèn)的，不超過十人。如果沒有天地異變，毋庸置疑，蘇鎮(zhèn)才會是太平門的中興之主。
當初決定強行讓門中頂尖戰(zhàn)力破鏡，雨師琦并沒有把蘇鎮(zhèn)計算在內(nèi)。只是蘇鎮(zhèn)做事，從來都是全憑喜好，雨師琦根本都來不及阻止，蘇鎮(zhèn)便已經(jīng)破鏡。
雨師琦在蘇鎮(zhèn)落座劍子峰的同時，其實就已經(jīng)趕到了劍子峰。只是與先前計劃的不同，他并沒有立即出手將蘇鎮(zhèn)“請”出劍子峰。陳跡應該也料到雨師琦會如此——陳毅羲和陳奕璇確實是太平門將來爭雄天下的大將，但是既然是大將，就需要足夠忠心，這個忠心，不是陳毅羲二人本心如何，而是他雨師琦，是否能夠牢牢掌控二人。因此，借用蘇鎮(zhèn)之力，在陳毅羲與陳奕璇心中，樹立起雨師琦才是主子的形象，是必然的選擇。
“有件事需要你知道，”陳毅羲開口，卻不是對蘇鎮(zhèn)說話，而是面向雨師琦，“要論劍心純粹，我們?nèi)置?，大哥的劍心最純粹，其次是啊璇，最后才是我，不然，為什么我的飛劍會有三把之多？”
陳毅羲看著雨師琦，似乎完全無視身后的蘇鎮(zhèn)。蘇鎮(zhèn)眼角抽搐，心中的怒意更重了，身上的氣機即便是要壓制，也已經(jīng)壓制不住了。只是陳毅羲似乎在這已經(jīng)發(fā)散出來的氣機漣漪中，越來越不動如山，一眼看去，好似即便天崩地裂，他依舊會屹立不倒。
“若論城府心計，十個陳跡也比不上一個陳毅羲！”陳毅羲繼續(xù)說道，“他之所以選擇在蘇鎮(zhèn)回來前離開，不僅僅是不想殺蘇鎮(zhèn)，而是因為，等到天地橛變完全爆發(fā)的時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護住百麓山，即便我們不在山上，也會如此。”
雨師琦心頭一驚，似乎開始有些動搖，不是因為陳毅羲的反客為主，而是那天地橛變四個字，當初陳跡也曾說過，只是他當時并未太在意。如今想想，陳跡的用詞，似乎大有用意。銜橛之變，野馬脫韁于市，看來，接下來的天地崩壞，會比所有人的計算結(jié)果，都更加嚴重。
雨師琦抬頭，好像在試圖穿過天花板，望向空中的那第四輪月。
“大哥把方法交給了啊璇，正是因為她是我們?nèi)酥校钣锌赡芊艞壘热说囊粋€?！标愐泗死^續(xù)說道。
蘇鎮(zhèn)對于陳毅羲無視自己已經(jīng)大為光火，之后又不斷大放厥詞，心中甚至都已經(jīng)起了真正的殺心了。
“蘇鎮(zhèn)，去找掌律長老領(lǐng)罰！”雨師琦見蘇鎮(zhèn)已經(jīng)按捺不住，開口喝到。
蘇鎮(zhèn)似乎并不想聽命，只是隨后雨師琦的本命物，一方寶印浮現(xiàn)在大堂上空，蘇鎮(zhèn)原本已經(jīng)要出鞘的飛劍，便又收了回去——雨師琦是真的生氣了，對于一個喜怒從來不形于色的人來講，已經(jīng)到了要動真格的時候，顯然是事態(tài)已經(jīng)出乎掌控了。蘇鎮(zhèn)雖然脾氣暴躁，卻也是一個能觀大局，識大體的人，不然也不會犧牲自己的前程，來為宗門求一個更好的未來。
蘇鎮(zhèn)選擇強行壓下一切，憤怒也好、榮辱心也好，都在決定收手的那一刻，全部消弭于無形。
雨師琦點點頭，隨后問陳毅羲：“到底陳跡，對于接下來的天地變遷，知道些什么？”
“他并不是知道些什么，而是你們在計算結(jié)果的時候，小看了一些數(shù)據(jù)！”陳毅羲答道。
“數(shù)據(jù)？”雨師琦眉頭緊皺，開始來回踱步，這是他想事情的習慣。
“月亮，與太陽！”陳毅羲說。
“為什么會小看，怎么個小看法？”雨師琦追問。
“他也不知道，只說百萬年來，人類總是會重復犯一些錯誤，只要萬物靈長這個詞匯依舊用來形容人類，有些結(jié)果就依舊會是必然。地球的變化遠比你們這些前紀元的文明要大，甚至比他自己猜想的還要大！”陳毅羲說道，“我不知道他說的結(jié)果到底有多嚴重，但是直覺告訴我，結(jié)果只會更糟糕！”
“相信你也有這樣的感覺，總覺得好像許多東西，就要崩塌的感覺！”陳毅羲轉(zhuǎn)過頭去，看著蘇鎮(zhèn)說道。
雨師琦也看向蘇鎮(zhèn)——他自己因為宗門的事情耗費心力，對于這種天地大道傳遞的隱秘信息，確實越發(fā)遲鈍了——不僅是他，天下仙門里的人，只怕境遇都差不多，當然還有，對于百萬年文明底蘊的自信，確實也如陳跡所說，會影響到他們的判斷。
蘇鎮(zhèn)回應雨師琦，輕輕點了點頭。
“你說有辦法......”雨師琦問，話沒說完，陳毅羲就回答道。
“仙魔井。”陳毅羲說道，“接下來，宗門最后回收勢力，以及囤積資源，相信原本的策略，也是要休養(yǎng)生息，只是，太平門的活動范圍，最好盡力收窄。以及，”陳毅羲放松了一下肩膀，“最好把消息傳遞一下，他們信不信是他們的事！”
雨師琦停下踱步，深吸了一口氣。
“劍子峰的陣法？”雨師琦看著陳毅羲，似是在期盼。
“這個我沒辦法，大哥的陣法，當今世上應該無人能破，加上劍子峰還是仙魔井的陣眼之一，沒辦法的！到時候如果需要，只能讓宗門長老們跑一跑腿了！”陳毅羲回答道。陳跡之所以要他十年不下山，并不只是要他潛心修煉這么簡單。
“對于弟子們的情緒，最好適當抑制一下，因為翕羽畢竟是野禽，心智尚淺，何況大哥并未真的馴化它，所以......”陳毅羲說。
“這個放心，我自有分寸！”雨師琦說完，示意蘇鎮(zhèn)與他一起離開。
第二天，蘇鎮(zhèn)就被禁足在侯樹峰了。太平門內(nèi)又掀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風波。
之后，一株八尺樹便被送上了劍子峰。只是后面陳奕璇破境，雨師琦卻沒有前來察看陳奕璇的飛劍，算是在對陳奕璇低頭。
雨師琦對于陳跡的這些安排，并未覺得有問題，因為即使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如果陳跡太過坦誠，他也怕自己被心魔所困，反而做出一些不好的決策來。
陳奕璇的飛劍，應該是陳跡打從一開始，就打算藏著的。
對于陳跡前世的身份，雨師琦也大致確定了。
雨師琦向東望去，豫青州流月城的主人，無論前世今生，都是太平門的債主，算是天命如此吧！
兩年后，陳跡所說的銜橛之變果然發(fā)生了，一切突然就走向無法預料的方向。各大宗門共同計算的結(jié)果，最開始只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慢慢地，事情越來越大，越來越多，都是沒能算到的結(jié)果。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拼命補救，只是數(shù)據(jù)越算越亂，不僅是人的心力枯竭、神思崩潰，連諸多法寶機器，都開始故障報廢，到最后，幾乎所有的人，都開始放棄治療，只是眼睜睜看著，毫無作為。
仙魔井確實護住了百麓山，但是太平門的損失依舊難以承受。于是乎，獨擁一座劍子峰的陳毅羲和陳奕璇，自然成了太平門的罪人。只是自從天地開始進入大災劫的時段，劍子峰的陣法就越來越強硬了，進去的人，不再只是被剝光了衣服丟出來，有幾個弟子進去后，直接就沒出來了。
雨師琦下令將劍子峰列為禁地，因為與青雪崖一樣，劍子峰是宗門大陣的陣眼所在，劍子峰的陣法，也是宗門一早設(shè)下的，與陳跡無關(guān)。
禁令一出，門內(nèi)對于內(nèi)容雖然有所存疑，但是確實也不再有人去硬闖劍子峰了。也著實是沒有精力去關(guān)注劍子峰了。
太平門內(nèi)的資源，已經(jīng)開始定量供給和分配了。
太平門早有準備，依舊過的如此艱難，更別說那些還沉浸在宗門復興的大夢之中的仙門。這場大災變之后，許多宗門，也要如同那些被封印磨滅的超級宗門一樣，消失在人間了。
陳跡離開百麓山后，漫無目的地流浪了兩年。除了大方向是在朝著流月城前進，陳跡更多的，是想要多看一眼這前紀元的文明，以及，看看是不是會有一些看得清事實的人，能聽一聽他的勸告，早做準備。只是結(jié)果并不理想。
陳跡最終選擇在天地發(fā)生明顯的異變跡象之前，躲進了一處已經(jīng)被搜刮破壞的秘境之中，借由那與世隔絕的空間壁壘，來躲避災劫。
秘境中四季如春，各種異寶已經(jīng)被搜刮殆盡，只留下一片殘垣斷壁，滿目瘡痍，連靈氣也變得渾濁不堪。
陳跡抓起一把泥土，還好土地依舊肥沃，或許過個幾千年，又會是一處人間仙境。只是當下，能夠種出糧食就夠了。
雨師琦在陳跡臨行前，送了他一件儲物法寶，是一把折扇。扇內(nèi)空間，大概是一座百來方的小倉庫。陳跡基本上都用來儲存糧食與種子，夠他一個人吃上十幾年了。但是最好還是在秘境內(nèi)自給自足，萬一大災變比想象的更加糟糕，而且不是一般的糟糕的話，這座小秘境恢復得如何，就是陳跡活下去的關(guān)鍵了。不僅是糧食，還有修煉——總不能給自己的前世丟臉，在這個修仙的世界里像一個凡人一樣過一生。
秘境里勉強算是四季如春，秘境之外，便是長達十年的風雪寒冬。
太陽因為取回了丟失的質(zhì)能，導致其短時間突然燒得更旺了，致使地球的冰川大量溶解，加上突然多了一輪月亮，潮汐變得不穩(wěn)定，以及其他的各種因素，星球的整體濕度變大。太陽在恢復正常燃燒后，原本升高的氣溫又開始回落，隨后引發(fā)了全球進入長達十年的寒冬。加上各種地震海嘯風暴等天氣，保守估計，地球上的生靈將十不存一，接近物種大滅絕的程度。這已經(jīng)是天魔眾刻意維持的結(jié)果了，如果是自然演變，災變的強度或許不會這么強，但是持續(xù)時間會更加地長，甚至是幾百上千年。如今的局勢，百年內(nèi)就會穩(wěn)定下來，樂觀的話，三四十年也不是沒可能。
十年后，陳跡就該是一個四十五歲的大叔了！
即便已經(jīng)是練氣士，但是一境算個屁啊，到時候或許連比普通人稍微年輕一點都辦不到。反倒是父母，在劍子峰，有陳毅羲和陳奕璇的幫助，或許還能躋身五境修士，多活百余年的歲月吧！
如今陳跡被困在這個秘境中，好像就已經(jīng)注定了，窮途末路了。
橛變?nèi)碎g，野馬脫韁于市。好多事情，好像想起來很簡單，做起來是真的難啊！如今更是難上加難。
十年金丹，哪里做得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