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送信
到了鑼頂山正山地界的時候，呂夢湘心中很是不安，只不過不太敢流露出來。
一路上呂夢湘也逐漸了解到，這段時間，黃庭山和鑼頂山之間，火藥味很足，原因，自然是爭奪青禮山遺產(chǎn)。只是呂夢湘至今難以想象，一覺醒來，一座制霸數(shù)國江湖的六品宗門，就這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只是呂夢湘，黃庭山和鑼頂山至今，都如墜云夢。兩家都在收緊勢力，一是為了消化各自的機緣，二是封鎖同樣憑空消失的老祖的消息，三則是為了之后的開疆拓土。至于青禮山的地界，兩家人都是聰明人，既然近水樓臺得了便宜，就該見好就收。所有數(shù)國廟堂江湖，就這么憑空多出了數(shù)千里無主之地，誰都眼饞，卻又誰都沒有吞下它的實力。各方勢力，都只敢在暗地里較勁。
青禮山的遺產(chǎn)，老早就被人瓜分殆盡，大頭自然是黃庭山和鑼頂山的，其次是山下的幾個侯國，最后是撿漏的江湖散修和無名門派。可陳跡說，真正導(dǎo)致青禮山人間蒸發(fā)的異寶，其實誰也沒見著，這對呂夢湘來說，無疑是一道驚雷——她先前從同門口中得知，黃庭山的收獲，就是她這個沒進入正山祖師譜的偏門弟子，都能分到點殘羹冷炙的，這也是她急著趕回宗門的緣故——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沒了?？申愛E說，這還不到青禮山底蘊的十分之一，否則一座小小六品宗門，哪里值得被徹底磨滅。
只是青禮山上剩下的也不多，因為宗門都被磨滅了，大部分底蘊，也自然隨之消散了。
呂夢湘除了驚訝于青禮山的深藏不露之外，更多是對陳跡跟她講這么多的恐懼。尤其是陳跡說，講這么多，是為了給她一點好處，讓她繼續(xù)欠著陳跡的人情。不是呂夢湘不相信陳跡，正因為相信，反而更害怕。因為陳跡似乎，就沒把青禮山當(dāng)回事。
呂夢湘很想把陳跡當(dāng)做少不經(jīng)事，狂妄自大，卻又不敢——陳跡如今就是凡夫一個，但手中必有所倚仗，多半是前世留給他的重寶，例如一把本命飛劍，或是某種和主人生死相依的法寶，甚至是性命相連的靈獸——呂夢湘瞥了一眼拉車的兩只異獸，心里不禁一哆嗦。
陳跡并沒有直上鑼頂山，事實上就是沿著邊界過去了。
鑼頂山自然一開始就盯著陳跡這邊，山門那邊，一直在商量，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這位深藏不露的武道大宗師。
如果兩位老祖還在，倒也不用這么麻煩，可是兩位老祖已經(jīng)不在了啊——如果不是剛宰了一頭肥羊，估計宗門內(nèi)部已經(jīng)自己在拼死拼活了，哪還有可能坐下來共商大計呢！
陳跡并沒有等到當(dāng)初所說的十日之期，而是在呂夢湘聯(lián)系的送信人現(xiàn)身后，就直接將一張紙條交給對方，讓他在陳跡出了鑼頂山地界之前，就送到了鑼頂山上。
很快，鑼頂山就派人來見陳跡了。陳跡沒啰嗦，收下禮物之后，就把人打發(fā)走了。
呂夢湘很驚訝鑼頂山居然如此舉動，只是越是如此，越是害怕陳跡。
幫呂夢湘送信的，是呂夢湘的發(fā)小，也是一名江湖散修，境界和呂夢湘差不多，都是蘊靈瓶頸，卻始終無法繼續(xù)向前。
和呂夢湘不同的是，這名形容粗糙，名叫呂正陽的野修，頗具匪氣，有點無法無天的感覺——或許就是江湖散修和正門修士的區(qū)別吧。前者大多與盜匪無異。
盡管呂夢湘之前與他約法三章，叫他收起那些骯臟念頭，才肯介紹這筆買賣給他，尤其說了，不許講價，事主給什么，就拿什么，就算事主什么都不給，也要乖乖收著——其實錢都是呂夢湘出的，幾乎是她的全部身家了。
但是呂正陽顯然沒打算遵守諾言，尤其是見到鑼頂山那么客氣之后，他越發(fā)好奇，那張紙條上，到底寫了什么了。只是沒等他開口，陳跡就趕他走了。呂正陽自然不肯罷休，只是見到呂夢湘已經(jīng)準(zhǔn)備拔劍了，稍稍遲疑了一下。
“放心吧，后面會讓呂姑娘，補上一些東西，夠當(dāng)你的棺材本的！”陳跡甚至都沒怎么正眼看呂正陽。
呂正陽心知不妙，忙做推辭，連連告罪。
“不收，現(xiàn)在就得死?！标愛E正眼看向呂正陽，呂正陽如遭雷霆，趕緊跪下求饒，道：“上仙恕罪，小的謝過仙師打賞！”
陳跡轉(zhuǎn)過頭去，阿一阿二立刻就拉著車走了。
呂夢湘還留在原地，其實不太想跟上去的。
“一下子得罪了一個得罪不起的，還搭上一個愿意把你當(dāng)朋友的，開心嗎？”呂夢湘質(zhì)問呂正陽。
呂正陽從地上起來，眼里沒有半點惶恐，對呂夢湘也沒有什么愧疚可言，只說到，山澤野修，不這樣拿命去博，就會活不下去的，這些，你又不是不懂。
事實上呂夢湘雖然在黃庭山冊上有名，過的日子和江湖散修，也沒多大差別，甚至還不如——江湖之人，至少還有賭大贏大的機會，如呂夢湘這般，根本連賭的機會都沒有。
呂夢湘和呂正陽雖然從今日起就要分道揚鑣了，彼此之間，卻不會有任何記恨，更多的，還是傷心。只是前者臉上和心里都傷心，后者只會把傷心藏起來。
呂夢湘身形一閃，追著陳跡的馬車上去了。
呂正陽抬頭望著即將入秋的艷陽，拍了拍大腿，他娘的又贏了不是？
鑼頂山上，議事廳中，主位上的中年人看著手掌里的字條，還有回來復(fù)命的弟子，頒下死令：“今日之事，不得外泄半分，門內(nèi)弟子，不得擅自議論，違令者，一律丟入黑水牢，點魂燈！”
“事情真的可信嗎？”一個帶著面紗的女子問道。
“絕對可信，若有差池，肖巖愿自去黑水牢！”說話的，赫然正是先前攔下陳跡的白發(fā)老者。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人起身，握拳在前：“此事我等早有懷疑，如今不過是得到證實，就算對方有所隱瞞，也大致差不太多！”
“對方既是武學(xué)宗師，為何......”廳中另有一人說道。
“這個簡單，八個字，”戴面紗的女子說道，“天地異變，拖家?guī)Э冢 ?p> 女子又看向肖巖，說道：“肖巖長老也說了，他那兩個弟弟妹妹，根骨奇佳，哪有當(dāng)大哥的，反而爛骨頭一把。他們一路向北，估計，是要去投靠親友，只怕這親友，是惹不起的主。他如此行事，只怕，是恩威并施?！?p> “芙蕖長老說的有理?！毙r起身，“就算當(dāng)真萬一，我是說萬一，被人耍了，只要這個消息是真的，我們就不會虧，只會穩(wěn)賺不陪！”
議事廳中人人點頭。
“聽說那人隨行的修士，是黃庭山......”角落里有人問，沒等說完，肖巖就駁道：
“一個正山譜都沒進的，黃庭山認不認都不好說，何況對方徑直取道鑼頂山，如今什么光景，黃庭山那邊，不可能得到任何消息。”
“好了好了，”主位上的中年人正身說道，“值此非常之期，且行非常之事，我們就學(xué)一學(xué)那些江湖散修，賭一把，賭大贏大?！?p> 議事廳中眾人皆起身：“謹聽掌門法旨！”
車馬道上，陳跡靠著車架，打了個盹。
“就不好奇，紙條上的內(nèi)容？”陳跡問。
呂夢湘回答：“真不好奇！”
真心話。
“其實之前跟你說過的，只不過改了改！”
呂夢湘心頭一驚，先前跟自己說過的話，竟然有如此大的用處！
琢玉境之上修士，皆死；三品以上宗門，皆歿。
“之上”改為“以上”，“三品”改為“四品”。
鑼頂山會認為前半句是真，因為兩位老祖人間蒸發(fā)了；后半句，四品還要再降，甚至?xí)X得六品以上都不為過。如今通訊中斷，只有青禮山，實實在在的，就在眼皮底下。有了這個確切消息，黃庭山就會處處慢鑼頂山一步。百年內(nèi)，都會如此。百年后，就看當(dāng)下鑼頂山，抓不抓得住機會。
取代青禮山，已經(jīng)滿足不了當(dāng)下的野心了。
陳跡心中冷笑——他其實沒有什么算計，只是知道，有些人心，喜歡把最簡單的事情復(fù)雜化，所以，他只是把誘餌丟出去而已，后面的，不管，反正你們不識趣的話，大不了破罐子破摔——誰讓你們不愿意講道理的！
此后百年，鑼頂山確實一直壓著黃庭山，而百年之后，黃庭山猶在，鑼頂山卻沒了。而陳跡，從來不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