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知只覺得自己鼻腔里全嗆進了鮮湯的滋味,當時便昏天黑地的咳嗽起來。
些許,背后有一只手輕拍著,他從自己的頭發(fā)縫里看見一襲黑色的衣袖。換做平日,嗆著了拍拍背,這真的沒什么??墒且状ㄕf出那番話后,兩人就算對視一下都奇怪得很。
沈遙知皺起遠山眉,他又劇烈咳了幾下,簡直不敢直視右側(cè)的尹白川。
秒間,沈遙知頂著慌亂直起身板。這一起身,他又覺得實在不太妙。酒館里趕著投胎歇腳的鬼紛紛往他們這邊望,看熱鬧似的瞅這兩位墨上如玉的公子。
這視線像是千百道激光,落在沈遙知的身上,像是要擊出孔來。他囧得很,手中一雙筷子竟不知該放在哪兒。
尹白川淡淡一道目光掃過去,鬼群安靜了許多,他們的臉上無不顯示出懼怕的神色。沈遙知在尹白川身后,看不見他的神情,沈遙知猜不到,究竟是怎樣的一副樣子,才值百鬼惶恐。
“沈遙知,你在哪兒,怎么還沒跟過來?!币坏狼Ю飩饕簦侵x蘭棹。
這道千里傳音并沒有再加掩飾,是公開的。自然,一旁的尹白川也聽得到。
就像是千里送炭,沈遙知找著了臺階,忙不迭順著往下爬:“來了。”
他一走,尹白川也跟著走。終于離開了這鬼海嘈雜的濁地。
前往找謝蘭棹一行人的途中,沈遙知連看都不敢往尹白川那里看一下,他悶著頭走在前,尹白川負著手緊隨在后。
前方幾個黑白交錯的小點點,融于鬼門關(guān)青灰的天里,與年久的老城墻融為一體,其中一點抱著手來回踱去,似乎很是不耐煩。其人謝蘭棹是也。
沈遙知颯然,如風般疾行到他們旁邊,與尹白川保持著一定距離,卻也不顯疏遠。沈遙知覺得人一多就不那么顯得他們兩人有些奇怪了……一旁尹白川的臉色,卻不怎么好看。
“你做什么呢,用去了如此長的時辰……”謝蘭棹抱怨道,完全沒意識到什么,“走了。”
“好好,來了?!鄙蜻b知笑答。
接著,沈遙知舒了一口氣,身后卻是緊跟一道幽幽的目光,從未離開過,一時間激得他背后起了一層薄汗。
好吧,似乎真的,有那么一點兒,冷落他了??沈遙知悄悄揣摩。
“額……嗯,白川君打算與我們同去嗎?”沈遙知汗顏道。
“嗯。”尹白川有些冷漠。
“哦哦,好的,那位東鬼殿下,很有,額,很有個性啊?!鄙蜻b知上句不接下句,沒話找話。
“嗯?!比匀槐鶋K臉。
“嗯,今日,今日天氣很晴……”沈遙知抬手指天,剛想說晴朗二字的,卻被生生噎了回去。
哪兒來啥晴朗??一片死寂冷灰好咩??
聊天都沒辦法好好聊了。沈遙知實在不會找話題。
“快走啊,慢吞吞的做什么呢。”謝蘭棹過來拍了拍沈遙知的肩。
沈遙知一邊笑著應他,一邊偷摸瞄尹白川。
酸不溜秋的。
謝蘭棹走遠后,某川終于開了口。
“遙卿和他們似乎很是親密啊。”
尹白川彼時笑得燦爛,卻讓沈遙知一個寒顫。
“啊……也沒有吧?!鄙蜻b知汗顏。
“啊,對,”尹白川朝沈遙知這邊走近,讓他擠在一條小小道上行走,“遙卿可真是躲著我的。總之對他們親密多了?!?p> 沈遙知被逼到小路上,手腳伸展不開,故走得極慢,卻仍然是沉默的。
頃刻,他被擠得實在沒地方走了,于是抬起眸瞪了尹白川一眼……
“白川君!”伴著一聲嗔怪似的呼喚,沈遙知的遠山眉也擰在了一塊。落進尹白川心間,像是一陣貓爪子撓。
“噗嗤——”尹白川忍不住笑了。
“真是!白川君明知道我沒有!”沈遙知氣著了。
從前明明是他老對尹白川耍無賴,到現(xiàn)在卻是掉了個個兒,變成了尹白川來對他耍無賴。
一別八年還帶轉(zhuǎn)換屬性的??
尹白川笑著望他,這般戲謔的眼神,沈遙知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但這次卻莫名很羞惱。這是怎么個道理。
“好了好了,遙卿莫要生氣了,我逗遙卿玩的呢?!币状ㄕ?,斂了笑意,撫了撫沈遙知的發(fā)。
“你……唉!”沈遙知無奈道,他拿這個十七歲一米八的尹白川一點辦法都沒有。偏生他一笑,沈遙知的魂兒就丟了半條。
兩人徐步慢行,走出了鬼門關(guān)。
“方才遙卿要說什么來著?”尹白川問道。
“哦,就是……”沈遙知想起方才自己為了與尹白川搭話時說的那些白話,于是復述了一遍。其實那些都無關(guān)緊要。
只是,現(xiàn)在既然尹白川問起,沈遙知當然要做出一副“我當時是和你討論正事”的樣子,裝作十分嚴肅。
“哦——不嫌棄累贅的話。我是打算與你們同去的。”尹白川道,“至于東鬼,不必放在眼里,他是個不要緊的鬼?!?p> 沈遙知細細品了品,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
冥界只有尹白川一個執(zhí)司,而這個職位,是東方鬼帝破天荒封的。想必兩人不一般。
連帶著方才尹白川心魔暴動時,東鬼都能感應到然后趕過來,這樣一想,兩人關(guān)系更不一般了。
而尹白川卻對東鬼如此之不屑輕視,怎么也不像好友或是恩人。
奇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