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程咬金也住在王家村,自然知曉方言的動向,程處默自然不好留宿青樓,又恐盧靖云去而復(fù)返,幾人商量了一番,由程處默與唐善識帶著昏迷不醒的方言回王家村,長孫沖等人掛衣留宿。
宵禁對于程處默和唐善識來說是不存在的,至于城門早已關(guān)閉,也是好說。
當(dāng)值的將領(lǐng)曾是程咬金的老部下,見上司的兒子請求要出城門,頓時將胸脯拍的沖天響,尋了個吊籃將三人放下,諂笑著目送三人離去,轉(zhuǎn)身就召來親兵,低聲道:“快去稟報張統(tǒng)領(lǐng),就說方山伯等人已出城門?!?p> 三人喝地醉醺醺的,又無馬車代步,程處默與唐善識只得輪換著背負方言艱難前行,直到丑時已過,才堪堪看到夜幕下的王家村。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王家村駐扎的士卒不多,但巡邏的軍士還是必備的。發(fā)現(xiàn)了醉醺醺的三人,忙過來搭把手,將三人好生安頓。直到躺在營帳里,都不曾見到程咬金的身影,程處默終于放下心來,打著鼾聲和衣而睡。
夜幕下的王家村,靜謐安然。微風(fēng)吹動,枝葉窸窣作響,仿佛無數(shù)個人影在不斷晃動,為這夜色平添幾分驚悚。
驀地,遠方一個人影疾速而來,健步如飛,身手矯捷,如獵豹般在黑夜中掠過陣陣殘影。
那人影黑巾蒙面,身著一襲夜行衣,待走得近了,輕輕緩下了腳步,原地平復(fù)片刻,放慢呼吸,弓身向軍營靠近。
一行巡邏的士卒舉著火光走來,黑影卻不慌不忙,身影一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
“程老貨安營扎寨的功力是越發(fā)扎實了?!?p> 軍營某處,靠近方言休息的營帳旁邊,黑影隱匿在黑暗里,目光從身后不遠處堪堪走過的巡邏士卒身上收了回來,低聲自語,頗為得意。
“怎地,堂堂飛騎統(tǒng)領(lǐng)無人可查,竟下作到做起了偷雞摸狗之事?”
一道重重的冷哼聲從身后傳來,黑影身形微頓,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托大了。倒是忘記了程大將軍也是賊匪出身,對這些潛伏手段自是熟悉?!?p> 黑影回諷一句,扯下了黑巾,露出飛騎統(tǒng)領(lǐng)張武義那張面無表情的死人臉,眼眸里波瀾無驚,轉(zhuǎn)身定定地看著聯(lián)袂而來的程咬金與牛進達。
牛進達是個急性子,哼道:“老張,你半夜鬼鬼祟祟的潛入軍營,當(dāng)真以為俺老牛的刀不利乎?”
“別跟他廢話,直接綁了填河算球,省得這陰人整日陰森窺探,好不煩人?!?p> 程咬金晃了晃手中長槊,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張武義,渾身上下看了個遍,似乎是在尋找從哪里下手更為合適。
張武義皺了皺眉,不自然地抖了抖身子,冷冷道:“陛下聽說那小子復(fù)原出了武侯的損益連弩,較之史書記載更為霸道,特令老夫前來取之,待陛下觀后,再放回原處,定然不會驚擾方山伯,還請兩位行個方便。”
“煙波樓沖突才發(fā)生了不到兩個時辰,你便趕到王家村,定是你這奸詐的老東西著人暗中窺伺,好生不要臉?!?p> 聽到張武義將李二抬了出來,程處默倒也不好多說甚么,但逮到個這么好的機會堵了這個陰人,不嘲諷幾句怎么會是他的風(fēng)格。
“呵,忘記說了,煙波樓里除了飛騎的人,還有幾個也在暗中窺探,怎地,你們兩個也轉(zhuǎn)行了不成……”
張武義不屑一笑,還待繼續(xù)嘲諷,卻看到程咬金和牛進達俱是握緊了手中兵器,忙閉嘴不言。
早有巡邏的士卒發(fā)現(xiàn)了狀況,欲要示警,卻被程咬金攆走。張武義見他不愿將此事鬧大,心里有了底氣,凝聲屏氣,警惕著這倆不要臉的老貨的偷襲。
牛進達冷笑道:“外面兇險,兒郎們是在貼身護衛(wèi)小言他們的周全,與你這陰人可不一樣。”
張武義揉了揉眉心:“嘆道,多說無益,既然二位要抗旨不遵,老夫回宮稟報陛下便是,告辭?!?p> “呸,就知道你這老東西要來這一套,明明技不如人,暴露了行蹤,卻又反咬一口。張武義,當(dāng)年征戰(zhàn)天下的勇武英烈,都被狗吃了么?”
程咬金這番話極為傷人,張武義默然半晌,方才黯然道:“這種差事,我不做,也終歸有人做的。陛下乃一代雄主,兩位切不可自誤。”
許是張武義的話讓程咬金有些感傷,老貨嘆了口氣,徑直走到方言營帳前鉆了進去,片刻之后,手里攥著把短弩緩步走出,扔給張武義,轉(zhuǎn)身就走。
“記得早些還回來,莫讓這小子知曉。他是個重情重義的,若是知道陛下此舉,定然心里難受。”
牛進達搖了搖頭,跟著程咬金消失在夜色中。
張武義在原地待立片刻,神色頗為復(fù)雜,深深地看了一眼兩人離去的方向,跺了跺腳,朝營外激射而去。
牛進達進了小院,看到程咬金一屁股坐在臺階上,正仰望著黑漆漆的天空愣神,笑道:“你這個模樣,倒是少見。”
程咬金回過神來,低聲道:“當(dāng)年義薄云天、引八方英雄競相來投的蓋世秦王,終是不見了。”
也許是想起了些久遠的事,程咬金嘴角竟露出一絲笑容,與方才的黯然判若兩人。
牛進達挨著他坐下,勸道:“我倒是覺得,陛下與當(dāng)初的秦王相佛,并無二致。陛下登極以來,倒也不曾虧欠過我等,官職爵位,乃至俸祿財帛亦是豐厚??蓱z皇后娘娘每日在后宮親自織布,以縮減宮中用度,十分清貧。張武義不過是陛下治理天下的手段罷了,無須多心?!?p> “倒是俺老程矯情了。不過今夜值守長安安化門的李公允,老子還是要揍他一頓解解氣。”
牛進達也不知這位老友心中芥蒂是否仍然存在,卻不好再說。天邊亮色漸起,兩人卻沒有再睡的心思,呆呆地望著夜色怔忡出神。
太極宮,甘露殿。
李二陛下一如既往地臨幸在長孫住處,橫臥在寬大柔軟的鳳床之上,懷里美人安睡。
“損益連弩,究竟是何種模樣呢?”
一夜無眠,自從聽到煙波樓的沖突后,李二便急不可耐地令張武義前往王家村竊取,一面感嘆著初生牛犢不怕虎,一面又期待時間過得快些。就在李二等得不耐之時,寢殿外終于響起宦官輕柔的聲音:“陛下,張統(tǒng)領(lǐng)已侯在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