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前世是極喜歡吃辣的，可謂是無辣不歡，但到大唐的這些時日來，每日雖然吃得豐盛健康無公害，心底卻對那直欲令人爽得靈魂出竅的辣椒想念得緊。
小心翼翼地捧著一袋子胡椒，方言被這熟悉的味道差點熏出眼淚來。胡椒是球形顆粒，尚未碾磨成粉，不過這不打緊，滿村子里誰家還沒個搗臼了？使喚著王文軒跑回家去拿，攆走了數(shù)位好心幫忙的大嬸，擼了袖子，親自動手。
李承乾奇怪地看著方言邊流著淚邊搗鼓，遠遠地笑道：“先生，個中滋味如何？”
“甘甜如怡?！?p> 方言頭也不抬地哼道。
從小老師就教導我們，勞動人民最美麗，像李承乾這樣細皮嫩肉的天之驕子，哪里會理解？
費了老大勁，終于宣告功成，方言洗了把臉，拎著一小袋子胡椒粉，眉開眼笑地走向燒烤架。
“侯杰，你怎地拉了這樣一車無用的東西？難道潞國公府竟窮成這般？“
長孫沖賤賤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小子喜歡吃又懶得動手，竟無聊到偷窺別人禮物的地步。
侯杰鄙夷道：“你懂甚么？這叫小茴香，既可入菜，又可作為香料，你這不學無術的東西！”
長孫沖受了鄙視，有些臉紅，咬牙切齒地正要擼起袖子動手，方言卻像一陣風似的奔了過來，一屁股擠開長孫沖，撈起一把小茴香，狠狠地嗅了一番，滿面陶醉。
侯杰得意地挑挑眉毛，笑道：“瞧瞧，還是方兄識貨?！?p> 方言笑道：”小茴香又叫孜然，可去羊肉的腥膻，又能增加口感，妙用至極，這下燒烤的東西算是齊全了。“
吼了一嗓子，便有數(shù)位村婦涌上前來，在方言的指揮下，將孜然碾磨成細沫。
美中不足的，便是沒有煤炭，不過沒關系，粗樹枝也能將就，應付這群流著哈喇子的二貨們，應該不成問題。
趁著夜色，點起數(shù)堆篝火，熟練地將數(shù)十根串好的羊肉串鋪在架子上，抹上一層油，撒上胡椒粉和孜然，沒多大功夫，烤肉的香味便傳了出來。
程咬金牛進達兩位老貨當仁不讓地將所有人擠在身后，但凡有新鮮出爐的肉串，統(tǒng)統(tǒng)被他們?nèi)M了肚子里，留紈绔們與村民們望串興嘆。
唐儉本不欲前來，無奈這烤肉香味直竄口鼻，引得他食指大動，裝作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悠過來，從牛進達手里搶了數(shù)串，嘗了口，眼睛一亮，竟然也不走了。
沒多大功夫，地上便亂七八糟地扔了一百多根簽條，三個老貨卻依然緊緊盯著燒烤架，半點也沒孔融讓梨的精神。
碰到胃口極大又不要臉的，能有什么辦法？方言一聲哀嘆，繼續(xù)埋頭苦干。三個老貨也逐漸放慢了速度，最后齊齊打了幾個飽嗝，拎著酒離開了，不過程咬金臨走前的眼神讓方言意識到，未來的幾天內(nèi)，這老貨是纏上他了。
總算是把老貨們盼走了，眾紈绔齊齊歡呼一聲，伸手便搶，尉遲寶琳人高馬大胳膊長，率先搶到一串，直接連簽條都塞進了嘴里，方言看得一陣反胃，這特么還是人嗎？也幸好簽條是木制的，不然明日長安城里可能就會傳出某國公老年喪子了……
在這個時候，太子殿下和親王的身份是不好使的，李承乾還好些，畢竟有人會稍微顧及下他的臉面，而小胖子李泰就沒那么好命了。像破麻袋似的被人擠來擠去，肥嘟嘟的小臉都變形了，卻依舊執(zhí)著地去搶……
方言實在看不過眼，遞給李泰數(shù)串，這小胖子鼻孔朝天地接過，大口大口吃了起來，方言倒是不以為意，只是決定下次給他幾串半生不熟的試試……反正據(jù)說胖人腸胃好，也不知道真假。
紈绔們雖然貪吃，食量卻不大，打折飽嗝退場后，村民們才敢圍上來。方言繼續(xù)堅持了百十來串后，終于累癱了，正想讓手巧些的村婦們來烤，誰知唐善識卻又從紈绔堆里摸了過來，眨著眼道：“方兄，再烤五十串，弟弟我還沒吃飽……”
還沒說完，一聲響亮的飽嗝便打了出來……方言嫌棄地捂著鼻子后退數(shù)步，一陣鄙夷。
唐善識臉色有些發(fā)紅，叫道：“我飯量大，不行嗎？”
這小子，白天還一口一個方兄叫的多么親熱，現(xiàn)在態(tài)度簡直是轉(zhuǎn)了個大彎，竟然敢用這種語氣說話，氣煞人也。
真是慣你這臭毛病了，方言握緊了拳頭，擼起袖子，臉上如同開了花般笑道：”成，我這便來?！?p> 唐善識眼睛不經(jīng)意地朝黑暗里瞥了瞥，好整以暇地盯著燒烤架。
方言重新洗了手，攆走躍躍欲試的幾個村婦，挑了數(shù)十串賣相最好的，瘦肉最多的，肉質(zhì)最鮮嫩的，專心致志地繼續(xù)埋頭苦干。
這一次方言尤為細心，翻得也勤快，堅決不允許出現(xiàn)哪怕丁點的焦肉，直到香味彌漫。找了個最干凈的器皿，翻來覆去地洗刷了好幾遍，方才將烤好的肉串連同器皿一起遞給目瞪口呆的唐善識。
“方兄，你這是……”
方言眨了眨眼，笑而不語。
唐善識摸了摸腦袋，朝方言敬佩地豎起了大拇指。掂著肉串回到紈绔堆里，隨口與人說了幾句，趁著所有人不注意，躡手躡腳地走進數(shù)百步外的黑暗里。
方言抬起頭來，笑了笑，泯了一口美酒。
黑暗處的一顆樹下，停著一輛馬車，香氣襲人。
唐善識走了過去，低聲道：“姐姐，我給你帶了點好吃的?！?p> “還算你有些良心?！?p> 一道輕鈴似的聲音從馬車內(nèi)傳來，帶著些許慵懶。
唐善識嘿嘿傻笑著，將食盒遞了過去。
唐衣潔白的手臂從車內(nèi)伸了出來，接過食盒，輕笑道：”方山伯的易牙之術果然名不虛傳，這香味，比之前吃過的烤肉加起來都要濃郁?！?p> 唐善識得意一笑，忽地想起一事，哼道：“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件事？”
“哪件事？”
“還能有哪件事？自然是跟方兄有關的。”
唐衣精致的面容從香車內(nèi)探了出來，輕嘆道：“你都知道了？”
唐善識翻了個白眼：“若不是方兄說漏了嘴，我到現(xiàn)在都還被蒙在鼓里。怕是整座長安城就我自己不知道了吧？”
唐衣俏臉上閃過一絲薄怒，銀牙輕咬，靜靜看著手里還冒著熱氣的肉串，突然有些后悔，一個月前為何要親自去往田地里查勘墑情，據(jù)說那小壞蛋便是那幾日里來到的王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