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老將
雷文遠比任何時刻都堅定。
自從雷武死后,他整個人都變了。他也覺得自己常常會不知不覺煩躁起來。
他凝視著驚恐的眾人,“我可以親手殺死他。”
沒有人不相信。
耶代撫掌大笑,“殿下武藝絕倫,看來大仇必定可報,我等也愿助殿下一臂之力?!?p> 雷文緩緩道,“你們不用幫我,我絕對要親手殺死他?!?p> 耶代道,“如果殿下非要親自動手,我倒是有一計,可保萬無一失?!?p> “說來聽聽?!?p> “我等假裝佯攻正門,將守衛(wèi)引至一處,殿下只需從后方潛入,大事定成?!?p> “需要多長時間準備?”
“我等早就等待多時,只求一武藝高強之人相助,如今殿下到此,這是上天的恩賜,我們明日便動手,如何?”
雷文伸出兩根手指,“我給你們兩個時辰?!?p> 他已經沒有時間,也不愿再等。
耶代想了一會兒,道,“好,既然是殿下的意思,那我等就馬上籌備。”
他剛要起身,又被雷文叫住,“現(xiàn)將這絲線解開?!?p> 原來一切都太匆忙,耶代還未將那奇怪的細絲解開。
“這究竟是何物,雖然細若游絲,但卻韌如鋼鐵?!崩孜囊惨恢焙芷婀?。
耶代將衣袖囤下來,原來他的右手上還戴著手套,這手套呈潔白之色,似乎是由一根根細絲織成的。
耶代一抬手指,勾在雷文衣袖上的細絲就全都掉落下來,耶代突然神色緊張,他尷尬笑道,“這是臣家傳之寶,戴上后刀劍不能傷?!?p> 雷文點了點頭,也并未在意,“還請耶代兄將那普甘府上的地圖取來,讓我看看?!?p> 耶代立刻武士取出地圖,雷文借著燈火,將普甘府上位置都細細看了一遍。
耶代此時也已經讓武士去準備今晚的行動了,雷文看著這些武士,激動無比。
今晚,必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兩個時辰后,耶代已經將武士集合完畢了,他們都身穿鐵甲,手持刀槍,時刻準備聽從指令。
雷文抬頭看了看今晚的天,烏云已經將月亮遮住,的確是個動手的好時機。
他笑了笑,連老天都在幫他。
“耶代兄,還請你先行一步,我看見你們的信號,立刻動身?!?p> 耶代抱拳稱是,又轉過身,大手一揮,眾武士直奔普甘的府上。
他們雖著重甲,但身形輕盈,一個個都是經過訓練的,顯然耶代的確早有準備。
雷文將夜行衣套上,今天的行動對他來說并不陌生。
劉不渝號稱天眼,在白蓮教中專職打探情報。
他失去武功后,這些工作都交給了雷家兄弟。他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潛入的事了。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之前他去是為了打探情報,而這次是為了殺人。
為了報仇而殺人。
他雖有一身的王室血脈,但劉不渝二十年的教導早已將他培養(yǎng)成一個江湖人。
他知道有仇必報的道理,今日就是報仇的機會。
不知何時,遠處的烽火已經燃起,這是耶代的信號。
他知道時機已到,施展輕功,直奔普甘府上。
他已經開始想看見普甘恐懼的表情,這讓他更激動了些,他不知道普甘此刻在干什么。
不過最多半個時辰后,他一定會看見他自己的鮮血。
天上的烏云又厚重了些,好像月亮也怕被今晚的血沾污。
普甘的府上,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危險的來臨。
一個老婦手端著飯菜,叩響了書房的門。
里面沒人應,她嘆了口氣,推開了房門。
書房的桌子上,一個滿頭花白的老人正在挑燈夜讀,他的臉蒼老得很,一邊讀著手里的卷宗,一邊忍不住咳嗦起來。他咳得越來越重,以至于要背過氣去。
老婦放下手中的東西,小跑到老人身前,替他順了順氣,老人才漸漸緩過來。
老婦嘆了口氣,“將軍,快歇歇吧,你已經看了一下午,飯都沒吃呢?!?p> 那老人就是普甘將軍,顯然經過二十年的漫長歲月,他也早就變成了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他拉住老婦的手,“夫人,你先休息吧,送飯這種小事讓下人去做就行,何必你親自來?!?p> 雖然普甘身為將軍,但他與結發(fā)妻感情很好,這么多年,一房小妾都未娶過,這也顯得這個家冷冷清清,沒有大戶人家的熱鬧。
夫人把飯菜端進屋中,道“你又這樣說了,先把飯吃了,你的身體又不好,不吃飯怎么行。”
普甘擺了擺手,“我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各地出現(xiàn)反叛軍不說,其他幾個城鎮(zhèn)又鬧了瘟疫,不處理好怎么行?”
“你這樣一把年紀了,為什么不讓年輕人去做這些事情,你已經為大光國忙了一輩子,到老了還不肯休息嗎?”
普甘欲言又止,他知道夫人關心自己,于是他停下手上的工作,將飯碗端到一邊,“我吃,總行了吧,你快去睡吧,時間不早了,明天不是說兒子來回家看我們嗎,你總說想兒子,早點睡,明天就到了?!?p> 夫人說他也不是,只好道,“那你也早些,你都六十歲的人了,別再拿自己當年輕人?!闭f完,她就慢慢退下了。
普甘見夫人走了,又把飯碗放到旁邊,舉起卷宗讀了起來,還沒過多久,又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趕忙又把飯碗端起。裝作吃飯的樣子。
進來的卻不是夫人,而是一名士兵,士兵見到普甘,慌亂道,“將軍,有叛軍打過來了?!?p> 普甘心中大吃一驚,雖說幾個小城叛亂不斷,可自己鎮(zhèn)守的謬卑城居然有叛軍,還敢攻打自己的府宅,這是他未曾想到的,雖然吃驚,但他畢竟還是打了好幾年仗的將軍,他立刻道,“人多嗎?”
“不多,只有幾十人?!?p> 普甘又是一愣,自己的府上有整整五百駐軍,區(qū)區(qū)幾十人怎么敢攻打自己。
“你先下去,我準備一下,馬上過去?!?p> 士兵行禮退下,普甘站起身,活動了一下。
這幾年,他真的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老了,原來在馬上馳騁數(shù)日,也不會累,如今連走幾步都開始喘了。
他走到柜子旁,翻出了那件自己多年未碰過的盔甲,他沒想過,今年六十歲的自己還能有機會穿上它。
他撫摸著自己的盔甲,又想起了當年打仗的場景,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突然,他發(fā)現(xiàn),墻上有一個影子。
他猛然回頭,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年輕人,正身穿著一件夜行衣。
他已經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自己果然老糊涂了,連這樣的聲東擊西之計都沒有看出來。
雖然這個面前的人遠比他年輕,也遠比他健壯,但他畢竟是將軍。
那就決不能露出畏懼的神色。
普甘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那人的眼睛似乎在冒火。
“我想知道,你們?yōu)槭裁匆磁???p> “為什么不能?”
“如今國內太平,雖說仍有些不足之處,但這個國家的確在慢慢變好,我所知道的是百姓的生活都很好,至少他們不用再打仗。”
“那與我有什么關系?”
普甘看著那個黑色的人,漸漸感到一股寒意,“無關?難道你們的反叛只是為了一己私利?”
“我不是叛軍,不過這并不重要,我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你?!?p> 普甘心中一驚,這個人竟然不是叛軍,那他為何要殺自己,他已經有些虛弱,又有了一些畏懼。
他再也不是二十年前的小伙子,現(xiàn)在的他比以往顧慮的更多。
“那你因何殺我,至少讓我知道你的理由?!?p> “你竟然問我?”那人吼了出來,“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
普甘沒有一絲猶豫,“我不知道。”
他從未做過什么虧心的事,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
“不覺得可笑嗎?如果你沒有虧心之事,為何府中屯了這么多士兵?”
普甘并未覺得有什么奇怪,自己一直拿這些士兵當自己的兄弟兒子看待,他的士兵也不愿聽別人的調遣,他也只好把他們留在府中,至少他的家中比軍營中溫暖得多。
那人繼續(xù)道,“我不想再和你說這些沒用的廢話,你也不用想怎樣拖延時間,你的士兵大多都去了正面,剩下的幾個也被我殺了。”
普甘聽見這話,心中一痛,他咬牙道,“你,究竟是誰?”
那人沒有回答,一掌擊中他的心窩。
普甘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倒在了地上,他只感覺意識在慢慢消散。
但他不能死,明天兒子就要回來,他還期待著見到家中的父母。
普甘用盡全力,想要掙扎著站起來,但他已經不能。
那人蹲到他的身邊,湊到他耳邊道,“你還記得雷余嗎?你曾經的國王?!?p> 普甘身子突然抽動,他仔細看了看這個人,“你是,雷余的兒子?”
那人扼住了他的咽喉,手上漸漸加力,“這是你的報應,你不忠的報應?!?p> 可是普甘不知哪里突然來了一股力氣,他用盡全力喊道,“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就是親手把雷余送上斷頭臺?!?p> 那人聽見這話,好像發(fā)狂的猛獸,他兇狠得扣住普甘的咽喉,直到他不再掙扎,口中的鮮血不停流出。
他臨死前在想些什么,不會有人知道了。
無論是英勇的將軍還是街邊的乞丐,死的時候都沒什么區(qū)別。
雷文擦了擦手上的鮮血,他敵人的血,一股快感蔓延到了全身。
復仇的快感,比一切都痛快。
他正要出門,突然一個老婦沖門外沖進來,她看見眼前的慘象,開始了瘋狂的哀嚎,她跑到普甘的尸體旁,不停搖晃著,可是普甘已經不會再有任何回應了。
老婦又開始沖到雷文身邊,瘋狂的捶打他,但此刻這老婦無力的拳卻讓雷文本來復仇的快感瞬間消失了。
他推開了老婦,不讓那哀嚎繼續(xù)騷擾著他的耳朵。
這個無情的人,又消失在了夜色中,就似乎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