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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上燈花

燈火起 57

打上燈花 子不語你 4202 2019-12-21 23:49:46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我也直面著他的柔和,半點(diǎn)都沒有躲避的意思。他的眼神很平和,淺色的眼眸也在夜色中看上去十分深邃,沒有半分的尖銳,連眼角都無比的溫潤。

  這個安王殿下給人的感覺很奇怪,他做的這些事情雖然不合規(guī)矩,你卻不會覺得他唐突,我想了好久,大概從他那樣干凈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那是一雙被神明濯凈過的雙眸,不染世俗、不沾秋水,做一切不問對錯,只求本心。

  “你在這里好好休息,文樂會照顧你的,你放心就好,阿遙——皇上還有些少年脾氣,我雖不知怎么回事,但知道他一定不是故意要罰你的,說不定心里正懊悔著,又找不到借口、下不了臺?!卑餐醯钕氯绱苏f道。

  我垂下了眼眸,因?yàn)檎娴牟恢涝撛趺椿卮鸢餐醯钕逻@句話。江遙對我發(fā)這樣大的脾氣無非是我穿了她生母的衣服,無外乎其他故不故意,他是當(dāng)權(quán)者,他也總是有理的,對錯有什么分別的?

  安王殿下走后,太醫(yī)隨后也到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診完脈之后,灰白的胡子才動了動:“娘娘這是感染了風(fēng)寒,多半是因?yàn)殚L期在殿外,沒有注意保暖,微臣開幾服藥把體內(nèi)的寒氣逼出來就好了?!?p>  “皇后手上和腳上的凍傷呢?”文樂追問了一句。

  “手和腳凍的不過是皮肉,依照微臣多年的經(jīng)驗(yàn),皇后娘娘傷的最重的應(yīng)該是膝蓋,恕微臣無能,只能暫且調(diào)理好,只怕要落下病根了?!?p>  “怎么會?”文樂有些著急,她只知道安王殿下說我的膝蓋可能凍傷了,卻沒想到這么嚴(yán)重。

  我知道自己膝蓋肯定會受傷,畢竟在雪地里從刺骨難忍的疼痛到后面的漸漸失去只覺,這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都是在我意識無比清醒的時候發(fā)生的??墒且幌氲竭@些傷即將要跟隨我一輩子,就有些說不出來的難過,接著又開始覺得釋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刀俎上的魚肉了,不過是膝蓋什么的,又有什么好計(jì)較的呢?

  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江遙,想起了那個時候他面對我時那樣冰冷的幾近殘忍的眼神。我一生孤傲,雖然不幸被命運(yùn)開了個玩笑,但依舊站在眾人之巔,即便是陳氏也從來不敢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當(dāng)時江遙的表情,像一把錐子一樣狠狠地刺在我心上,這個人、這個娶了我做皇后的人,對我的這顆心,到底能對我多狠呢?

  “微臣開了些外敷的湯藥,已經(jīng)著人去準(zhǔn)備了,等下還請公主吩咐人給皇后娘娘敷上,一定要燙的才好,藥力才能更好地滲入到里面?!碧t(yī)的額頭上出了一層汗,明明是大冷的天兒,想必是過分緊張導(dǎo)致的。

  也對,畢竟皇后被凍成這個樣子,還出現(xiàn)在文樂公主的宮殿里,必定是有什么不該別人知道的事情發(fā)生了,宮中多秘聞,還是少見、少說、少做比較穩(wěn)妥。世人都覺得宮里的太醫(yī)代表了當(dāng)代醫(yī)學(xué)的最高水平,但伴君如伴虎,在宮里也不見得如世人所想的那般高貴,反而沒有了江湖名醫(yī)身上的傲氣。

  “知道了,你且先退下?!蔽臉酚行┬牟辉谘?,擺擺手把太醫(yī)打發(fā)了。

  文樂身邊的大宮女來了,與吩咐人將偏殿整理出來,又讓人添了一盆火爐放在我的床邊。

  大宮女明顯是個地位比較高的人,言行舉止頗有些長云的味道,她處理事情來極為干練,話不多,但也能從別人對她的態(tài)度上猜出來,這個大宮女應(yīng)該是文樂公主的心腹。

  “公主,這件事情要告訴太后嗎?”

  我猜不透文樂是怎么想的,但我十分清楚,就算是文樂親口告訴太后的,太后即便會因此責(zé)罰江遙,也不是因?yàn)槲沂芰宋?。想來我會惹怒江遙,還不是因?yàn)榇┝诉@件她送給我的這件衣服。

  太后的目的很簡單,無非是不想讓我跟江遙走的太近,或許是先前文樂無意間的幾句玩笑話,太后記在了心里??傊鲇诟鞣N目的,她要挑撥我跟江遙的關(guān)系,最好的手段就是從我這邊下手,反正江遙對我的厭惡眾所周知,江遙也不會為我動半分心思,深究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文樂的臉色明顯有些僵硬,倒不是她覺得我麻煩或者別的怎么樣,從她很少落在我身上的眼神來看,她現(xiàn)在困擾著的事情應(yīng)該與我無關(guān),但是與這件事情有關(guān)。

  “這么大的事情,母后肯定已經(jīng)知道了,我們說不說的不過是給她一個態(tài)度罷了?!蔽臉钒欀?,這件事她從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能想到的,既然愁苦的根源不是因?yàn)樘?,那還能有什么別的能夠讓她金尊玉貴的嫡公主這般擔(dān)憂的?

  “既如此,奴婢就打發(fā)人到太后那里通報(bào)一聲吧。”

  “今天太晚了,明天吧,外面的雪下得這么大?!?p>  說著,文樂看著外面的,依舊眉頭不展。外面現(xiàn)在不過是黑壓壓的一片,即使有宮燈亮著,在這樣能夠吞噬一切的雪夜里也顯得微弱不堪。

  端著苦苦的湯藥的宮女進(jìn)來了,黑色的湯汁在我看來竟是這般的難得,沒有過多的猶豫,一口飲盡了藥后,為我敷上帶著熱氣的毛巾的宮女卻被我反射性的踢了一腳,并不重,她也沒有在意,繼續(xù)為我把另一條腿也敷上。

  文樂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了我旁邊,看著我膝蓋上的凍傷,臉上多有不忍。

  “現(xiàn)在還疼嗎?”

  其實(shí)很疼,那種像被無數(shù)根細(xì)長的針戳著骨頭似的疼痛,但我只是搖搖頭,說:“不疼了,只是覺得涼涼的?!?p>  “我也沒想到皇兄會對你發(fā)這么大的脾氣,你現(xiàn)在一定對他厭惡至極了吧?”

  我沒有回答文樂的這個問題,不是覺得這個問題太尖銳,而是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一點(diǎn)都不厭惡他,不恨他、不惱他、不怒他。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個樣子,但我同時也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己會這樣想并不是因?yàn)樗麑ξ襾碚f有多特別,或者我對他存有別的心思怎么樣,我只是單純的覺得他有權(quán)利這么做,更何況也是事出有因。

  我只是有些不理解,當(dāng)時他看我時,那樣滿含戾氣的雙眼。

  文樂卻會錯了意,她覺得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是因?yàn)樘^冒昧的話不好說出口,畢竟我們現(xiàn)在討論的人是一國之君。

  “皇兄這一路走來很不容易,有些選擇不是他想要的,卻是他必須要做的?!蔽臉凡幌袷菫榱税矒嵛夜室庹f得這些關(guān)于江遙的好話,她似乎就是這么想的,“當(dāng)年父皇突然病故,瑯哥哥又是那個樣子,眾皇子之中也只有他有這個能力和才干,他一向很冷靜自持,不知道為什么一旦遇上你的事情就變得如此感情用事,你可以避開他,但你不能怨他,皇兄他真的,對你已經(jīng)非常寬容了?!?p>  文樂的這一番話倒是讓我覺得十分好笑,寬容?他對我的寬容到底體現(xiàn)在哪里了呢?如果是因?yàn)槲腋赣H所處的陣營與他正好對立,那他也應(yīng)該恨太后,而不是對我這個同樣沒有選擇的人有這么大的偏見。

  但文樂的這些話里,除了關(guān)于我的部分竟是那般的準(zhǔn)確,江遙是個不容置喙的明君,年少登基,當(dāng)時正處四方邊境戰(zhàn)亂不休,中原又多旱澇,也難為他能穩(wěn)得住局面,在天災(zāi)人禍接連不斷的情況下重振朝綱,甚至還遠(yuǎn)程指揮前線的士兵收復(fù)了不少失地。

  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成為他能夠如此厭惡我的理由。

  “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明天用過早膳之后我命人送你回去,已經(jīng)打發(fā)人通知你宮里的人了,不用擔(dān)心?!?p>  “謝謝。”我對文樂露出一個并不怎么走心的微笑,好在文樂并不在意,帶著貼身的宮女去了偏殿。

  我躺在床上,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按照順序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長云明顯是知道這件衣服的來歷,也知道要顧忌什么,既然如此為什么沒有直接挑明呢?反倒是半遮半掩的只說讓我早些回去,不要四處走動。

  我如果是太后故意擺在江遙身邊,時時敲打他的工具,那么為著父親的關(guān)系,太后也不該如此利用我,豈不折兵損將?再者父親和哥哥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倘若父親真的問起來,太后就真的不擔(dān)心我的家人會因此生出什么別的心思來嗎?

  還有佩兒那個傻丫頭,沒見到我的面,指不定現(xiàn)在有多擔(dān)心呢,也難為長云能夠把她攔下來,不然她見我如此受委屈,肯定會在心急之下冒犯到怒火上的江遙,如此一來,我縱使有再強(qiáng)大的靠山、再輝煌的母族,也無法保護(hù)一個觸犯天威的奴婢。

  人的地位一生下來差別就是這么大,那些被使喚的宮女,并不是一生下來就注定要為奴為婢的,只是家庭擺在那里,當(dāng)食不果腹的日子過久了,似乎做個丫鬟、小廝也沒什么不好,不是她們心里沒有尊嚴(yán),只是當(dāng)尊嚴(yán)并沒有受到忍受之外的蹂躪時,眼前的一切似乎沒有什么是不能忍耐的。如果真的有那么好的命,將來也能夠?yàn)樽约黑H身,攢一筆豐厚的嫁妝風(fēng)光嫁人,總比整天忍饑挨餓,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去的好。

  想了很多七七八八的東西,別的沒什么好在意的,倒是這個救了我的安王殿下讓人不得不有些費(fèi)解。

  雖然安王殿下與江遙是手足兄弟,但現(xiàn)在畢竟還隔了一層君臣之別,難道安王殿下如此做,就不怕江遙記在心里嗎?畢竟權(quán)利這種東西,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讓人畏懼的,畢竟沒有足夠的本事,對很多事情都無可奈何。

  可見安王殿下與他的生母——太后的性格大相徑庭,倒是讓我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從皇位上跳脫出去,做了一個閑散王爺?shù)哪兀?p>  我不知道自己睜著眼睛亂七八糟的想了多久,但感覺閉上眼還沒怎么睡覺,天就亮了,外面的動靜微微響起,我就醒了。

  “皇后娘娘昨天睡得可好?”文樂身邊的大宮女來了,見我醒著,揮手示意殿外隨侍的人進(jìn)來服侍我起床洗漱。

  “這些衣服是今早長云女史送來的,奴婢已經(jīng)讓人給您在火爐上烤了一下,洗漱一應(yīng)是按照皇后娘娘宮里的標(biāo)準(zhǔn)。”

  她們倒是有足夠的心思在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上這么在意,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在做皇后之前,不過是公府的小姐,哪兒有宮里的這一套繁瑣的規(guī)矩。

  我洗漱完穿好衣服,各色早膳就送來了,我的膝蓋現(xiàn)在凍傷了一大塊,紅腫的地方又痛又癢,走路在兩人的攙扶下也是步履維艱。

  文樂來的時候我好不容易才落了座,此時也不好再站起來,只對她點(diǎn)點(diǎn)頭。

  “這是我平常愛吃的一些東西,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蔽臉氛f著,示意一旁的人開始布菜。

  我看著桌面上的菜式,略有些清淡,想來平時文樂身子弱,吃不了油膩辛辣之物。宮女盛好了一碗湯放在我面前,我拿起勺子嘗了一口,說不出來是什么味道,總感覺怪怪的。

  文樂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道:“這是黨參烏雞湯,里面加了一味中藥,我平常喝著倒是不錯,其他人喝了之后的表情都跟你一樣?!?p>  說著,文樂揮揮手,命宮女給我重新?lián)Q一碗別的湯來,我示意不用換,雖然喝著有些說不出來的奇怪,但并不算特別難喝,這種程度還是可以忍受的,何況這東西應(yīng)該是用來養(yǎng)身體的,總之喝著沒有壞處的東西,何不嘗試嘗試?

  文樂見我沒有換,倒是有些意外,“你要是覺得不錯,我就讓人寫一個方子給你,你回去也讓宮里的小廚房給你做,總比吃藥要好?!?p>  “你喝了多久了?”我見文樂對這副湯藥挺重視的,忍不住問了一句。

  “兩三年了,我也是靠著這個身體才有所好轉(zhuǎn)的?!蔽臉氛f著,頗有些感慨,“想來這還是他為我求的藥,我反倒連他的……”

  文樂的話說了一半,神色突然凝了一下,臉上的思慮和愁緒讓餐桌上的氛圍也跟著僵硬起來。我不知道文樂說的這個“他”是誰,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想來應(yīng)該是文樂十分重視的,不然也不會因?yàn)檫@個人突然變了臉色。

  “你看我,竟說些有的沒的了,你快吃飯?!彪S即,文樂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張口就展開一個微笑,仿佛剛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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