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眼里有光（2）

　　不一會，蘇頌推開雜貨鋪的小門。

　　門，并沒有被全部推開，蘇頌歪著身體探出頭，問，“因為今天是教師節(jié)，所以......”偷溜出來，只是為了爭取第一個親自跟我說“教師節(jié)快樂”？

　　王炸撓著頭說，“對啊！”

　　蘇頌不知道是剛醒來的原因還是別的什么，總覺得有點不真實，剛剛看著王炸撓頭的某個微妙的瞬間，竟然強烈地覺得他在臉紅。

　　可是，他的皮膚有點黝黑，就算真的臉紅也不會被輕易看出來的吧！所以到底是......

　　蘇頌沒有再多想便脫口而出，“那教師節(jié)禮物咧！”

　　王釗已經(jīng)不撓頭了，雙手別到背后，慢慢吞吞地說，“呃......還在建造中，而且還需要好長的一些日子?！?p>　　看著他小別扭的樣子，蘇頌反倒覺得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了，便笑著說，“開玩笑的啦！”

　　不過，她確實是開玩笑的，只是那句話太順口就被說出來了，她并沒有真的在期待禮物。

　　他著急地擺著手，一臉認真地說，“不是。我真的有準備禮物！只是真的還...需要好長一段日子?！?p>　　前半段堅定，后半段猶豫。

　　整段，通通都很認真，格外的認真，眼睛也格外的亮。

　　蘇頌被那股認真的勁微微嚇到，便完全推開門，站直身體，有所打量地看著他。

　　他說，“小蘇老師，你愿意等嗎？那份尚未完成的禮物。”和這個尚未成熟的人……

　　王釗依舊站在他一直站著的那個地方，跟店里的蘇頌隔著一小段距離。

　　彼此都靜靜的，讓人覺得，世界真的好靜謐，就像清晨的森林，只有早起的鳥鳴聲。

　　蘇頌抬頭看店門口的榕樹，樹葉濃密，沒有看見里面的鳥兒，只看見陽光在樹葉的間隙處舞動著。

　　跳動的光，微微晃著眼。

　　王釗看她看得出神，便順著她的目光，也抬頭看著那榕樹。

　　跳到綠葉上的光，讓人恍惚，讓人跌入回憶。

　　他想起他們的第一次遇見。

　　那是兩年前的暑假，第一次高考失敗后的暑假。

　　那時，他一個人背上背包，沒有特定目的地，只是一個勁地跑到火車站，買了時間最近的那班火車，然后在某一個他沒有聽過的城市下了車。再然后，不知怎么地就混進人群，完全不過腦子地跟著上車下車，再上車下車。最后的然后，就到了一個景區(qū)了。

　　在景區(qū)的門口，人群嘰嘰喳喳地說，那是中國的天眼，那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項目，那是具有中國自主知識產(chǎn)權的，那是世界上最大單口徑的，也是世界上最靈敏的.....

　　對于一直失了神的王釗來說，所有聲音是一下子就涌現(xiàn)的，然后自己被驚醒。

　　驚醒在一個絕對安靜的黑夜。

　　那夜，轟了雷，裂了電，投了雨。

　　王釗一直清晰地記得，有一個人，萬分激動地補充說，“那可是會持續(xù)領先世界至少20年的科研技術哦！”

　　口氣里，滿滿的，都是自豪，兜都兜不住。

　　一種絕對誘著所有聽者一起共鳴的民族榮譽感。

　　直到看見旁邊人給自己遞的紙巾，那在陽光下白晃得發(fā)黑的紙巾，王釗才后知后覺地知道自己落淚了。

　　盯著那張紙巾，王釗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什么哭？為什么在人群中哭了？

　　太清楚了。

　　清楚到疼著。

　　自己也是曾經(jīng)處在那種榮譽感的焦點里的啊。

　　怎么就弄丟了呢，怎么就找不回了呢？

　　不管后來的自己再怎樣拼命，就是找不回了。

　　是啊，找不回了，找不回了，找不回了......

　　王釗沒有伸出手去拿，那人說，“你知道嗎？南仁東老師是我的偶像?！?p>　　虔誠的語氣里夾著鼻音，王釗想，她剛剛也哭了嗎？

　　順著那只手，王釗抬頭看，她是個皮膚白皙，頭發(fā)很長很黑，看起來也很柔順的女生。

　　最吸引人的，是那雙眼睛，亮亮的，那種表達不了的明亮。

　　——

　　九月里清晨的陽光，總是變化很快，沒一小會功夫就開始明晃晃了。

　　蘇頌收回目光，看向王釗，看他正在出神，便大大方方地打量起他。

　　少年很高，少年站得筆直，少年此時逆著光。

　　朝陽的光，撞到他身上，銀鉤出一道明晃晃且蓬勃勁健的弧線。

　　那弧線里，都是星塵。

　　蘇頌想起大學時，看過一句極其浪漫的話，“你的一切都是星塵?！?p>　　也想起了南仁東老師說的，“感官安寧，萬籟無聲。美麗的宇宙太空，以它的神秘和絢麗，召喚我們踏過平庸，進入到無垠的廣袤。”

　　蘇頌一直相信，不管要多久，王釗一定可以做到的。

　　蘇頌輕輕地走向他，站到他跟前，仰著頭看他。

　　“王炸同學。”

　　王釗回了神，對上蘇頌的眼睛，目光清澈，彼此眼里的光，相映成輝。

　　蘇頌接著說，“珍貴的禮物都是值得等待的?！?p>　　王釗楞楞地點著頭問，“是嗎？”

　　蘇頌舉起拳頭，砸了他的肩膀說，“當然?。　?p>　　王釗還是點著頭，眼睛埕亮埕亮的。

　　眼里有光，曾經(jīng)暗淡過的眼里又有了光。

　　因為遇見某個人，于是暗淡被點亮，于是眼里有光。

　　蘇頌明白，因為自己也這樣子過，被人點亮過眼睛。

　　蘇頌問“要進去坐一會嗎？”

　　他搖搖頭說，“不了，我剛剛求吳大爺說只出來一會會，他才肯放我出來的。我待會要回去上早自習?！?p>　　那擺動的力度有點大，那頭發(fā)都往兩邊舒展開，像是開心到起飛。

　　蘇頌微微把頭別向一旁，笑了。

　　有點偷笑的意味。

　　王釗不知所以然地撓著頭問，“笑什么？”

　　蘇頌被抓包了，可是她不慌，吸了口氣，轉動著眼睛，很鎮(zhèn)靜地說，“沒有。你回去吧！路上小心點?！?p>　　王釗欲言又止，半晌說，“那...我回去咯。”

　　蘇頌朝他點頭，可是又在他轉身的前一秒，對他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p>　　此時，站在陽光里的少年，裂著嘴笑，說，“老師們怎么都愛說這樣的話啊！”

　　蘇頌搖搖頭說，“不對。拋開老師的身份，我也愛說這樣的話啊?！?p>　　王釗微微歪了頭，問，“為什么？”

　　“在我的理解里，這句話不僅適用于學校，更適用于生活?。ξ襾碚f，好好學習，學習做飯，學習善良，學習愛。天天向上，向上仰望，向上奔跑，向上笑?！?p>　　王釗似懂非懂地問，“是...一種生活姿態(tài)和理念，對嗎？”

　　蘇頌也咧嘴笑，眼睛成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