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說話，陌桑的眼中顯露出擔憂，率先開口道：“昨晚府內突遭大火，你忙了一整夜，也實在辛苦，怎么不多休息半日？”
陌暖離笑著搖搖頭，側身坐到床沿邊上，怔怔地看著眼前人，疲憊的神情里，竭力裝出一絲云淡風輕。
“我已歇息四個時辰，足夠了?！?p> 事實上，自己昨晚徹夜難眠。
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便躥出不少的繁雜事情，令人頭疼不已。
“你啊你……”，陌桑伸出蔥白的指尖，半是嗔怪，半是心疼地朝他的腦門一點，又垂下頭，幽幽地嘆了口氣，“待我身子骨好起來，你便能輕松不少?！?p> 見對方沒反應，她又輕喚道：“阿離？”
“嗯？”
陌暖離回過神，眼神疲憊，怔忡地盯著眼前的人，有些魂不守舍，陌桑只以為他精神不濟，故推他的手臂道：“我這里無礙，你快回去歇息吧?！?p> “沒……沒事……”
他搖搖頭，動作十分局促。
看他這副模樣，陌桑仿佛明白幾分，揣測道：“你與魏安歌的婚事，還是早辦為好?！?p> “這是自然?！彼α诵?，看向對方時，驀然端正了語氣，“不過……今日我來找姐姐，是為了別的事情。”
不等對方詢問，他緊接著道：“是……你的婚事?！?p> “我的？”
陌桑詫異地反問，一雙水潤的眸光，剎那間寫滿了疑惑，想起那個人，轉而又緋紅了臉頰，內心忐忑得緊，纖指牢牢拽著被衾。
“是，你的?！?p> 緊接著，他又將昨晚諸葛將軍府的話，全都一字不漏地，轉達了一遍，又安慰道：
“陌府再不濟，還用不著用自家的女孩做籌碼，這件事，我亦只當傳話，如果姐姐不愿意，我今日便親自請旨入宮，向國主請……”
“請罪”二字，還未說出口。
他不想增添她的壓力，立即改口：“總之，一切以你為主?！?p> 陌桑頓時陷入了沉默當中，低垂著頭，若有所思。
國主看重，這是天大的喜事，此前宮中亦遣人，到陌府親自說過媒，若是換做別家的小姐，一道圣旨便足矣，家人早就樂得燒高香！
可是……
上次，她明明沒有答應。
她與國主素未謀面，就算要團結陌府的力量，他是堂堂的南夙國主，自己只是一介草民，地位懸殊，又怎肯緊追不舍，這般上心？
實在令人費解。
凝神思慮之際，光潔精致的額頭下，精細的柳眉擰為一團。
良久后，她才抬頭，心神意亂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你容我想想?！?p> “嗯。”
對方輕輕地點點頭，嘴唇囁嚅了半晌，才又望向她，“論諸葛氏的地位，咱們陌府自然高攀不上，可姐姐萬里挑一，也是世間難得的絕色?！?p> “更況且”，陌暖離沉下聲音道，“國主向來體弱多病，姐姐妙齡少女，年紀輕輕……”
說到這里，他便停住了。
后面的話，陌桑亦能猜到。
他是怕自己妄自菲薄，做出錯誤的決定，一旦入宮，如若夫君不長命，自己則年少守寡，吃虧一生。
一股洋洋的暖意，在內心深處流淌。
陌?？粗瑵M眼洋溢著溫馨，抿嘴笑道：“你放心，我并不是那等糊涂的人?！?p> “是。”
他應了一聲，緩緩站起身來，“我先去處理事情，晚些再來看你。”
榻上的人點點頭，眼看著他的背影，大步朝外走去了，隨著“吱呀”的一聲，房門再次關上，幾個伺候的婢女，這才進來請安。
念她們昨晚勞累，陌桑也不責怪。
可背轉過身時，幾人嘁嘁喳喳，仿佛在議論什么，聽見“少夫人”三個字時，陌桑立即沉下臉色，緊皺著眉頭，朝外喚道：“翠兒，你進來?！?p> “是，小姐?！?p> 外頭答應一聲，便聽得珠簾脆響。
翠兒穿著一身粉嫩的翠袖邊夾襖，正好映襯她細嫩的小臉，面上薄施粉黛，眉眼清明，乍眼看去，真真是個麗人。
陌桑見得，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語氣不溫不火道：“好丫頭，你們在外邊說什么？”
翠兒雙手交在腰間，保持恭謹?shù)恼埌沧藙?，卻不敢抬頭看榻上的人，放緩了聲音，低眉順眼道：“回小姐的話，我們在聊昨夜大火的事?！?p> “哦？都聊些什么？說來聽聽。”
知道主子不好糊弄，翠兒亦不敢多隱瞞，便把昨夜怎樣起火，如何滅火……連火后老婆子去碳灰里搜檢東西，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唯獨沒提魏安歌。
陌桑當即不悅，說話的嗓音提高了些，喝問道：“休來哄我！方才我明明聽見你說‘少夫人’，為何這會兒推得一干二凈？可見不是實話！”
眼看情形不對勁，翠兒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望著自家主子苦苦解釋。
“小姐您明鑒，實在不是什么好事，才不敢說與您聽，您身子骨還沒好全，氣不得累不得，若是因此動怒，豈非奴婢的過錯？”
陌桑揉揉額頭，直勾勾地瞪著她，“你只管說?！?p> “……是……”
翠兒的臉面為難，將雙手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叩了幾個頭，縮縮脖子，又看看主子的臉色，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大家都說，偏院的大火，是有人故意為之?！?p> 榻上人冷眼朝她掃過，“繼續(xù)說?！?p> “有些黑心的奴才議論……議論少夫人和魏公子茍……茍且，有……有私情，被竹蘭偶然間撞破，才設計逼死了竹蘭。”
看向她時，陌桑的神情冷若冰霜，語氣卻十分平靜，聽不出喜怒哀樂。
“還有什么？”
“還有……”
“說?！?p> 聽到這個聲音，翠兒背脊一涼，肩頭翕動得顫抖，繼續(xù)道：“還有，偏院的大火，有人說是少夫人所放，目的是毀尸滅跡。
“嗯？”
翠兒抬頭，恰好對上陌桑疑惑的目光，又反射性地垂下去了。
“回小姐的話，奴婢只知道這些。”
“沒聽見？還是沒說？”
“是……是沒聽見……”
聽到這里，陌桑氣極反笑，側過頭，面若冰霜，斜睨著地上的人，“翠兒，你是府上的舊人，應當懂得規(guī)矩。主子的事，輪得到奴才多嘴？”
聽話語不對，翠兒急忙連連叩頭。
“小姐明鑒！想必是……是哪起子嚼舌頭的爛娼婦，整日閑得慌，這才壞了規(guī)矩，惹出這么大的簍子……”
越說到后面，她的聲音越低。
不知為何，每次面對陌桑，這個冷艷的大小姐，她都感覺心里發(fā)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