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如今秦予能夠確定的,就只有那道短刃,確實屬于黑甲的手筆。
如今的黑甲,難不成已經(jīng)淪落到需要那種廢物來執(zhí)行刺殺任務的地步嗎?
站在城南第三條內街的秦予,瞇著眼睛仔細將石板的紋路細細數(shù)了兩邊,確認了是四十七塊。
這樣像小孩一樣數(shù)磚塊,并非他用來消磨時間的無聊舉動,青色的石板從他的腳底,緩緩蔓延到了階梯的石獅子前,那扇大門頂上,掛著四個鎏金大字。
“四海鏢局?!?p> 當秦予還是一個在邊遠小城里幫著都尉的小伍長時,等脫了那聲盔甲之后,能夠進入四海鏢局,便是他的人生理想。對于大多數(shù)靠著武力吃飯的熱血男兒來說,四海鏢局這個名字,一直都蒙著層神秘的光彩。
四海鏢局是真的大夏帝國最大的鏢局,代表著押鏢能夠做到的最高水準。這家鏢局的地位,由大夏立國以來,數(shù)十年的歷史和現(xiàn)實所鑄就而成,它伴隨著大夏軍隊的南征北戰(zhàn),將每一個分鏢局,像是釘子一般釘在了大夏的各個角落里。在戰(zhàn)火燃燒的艱苦時節(jié),押鏢線路所傳遞的大量情報,一度改變了大夏和西岐的戰(zhàn)局。
隨著大夏的穩(wěn)定,南巫不過玉門,北莽不過居胥,西岐和大夏之間,慕容山脈橫亙其中,慕容家族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連同東洋,也一度與大夏陷入了蜜月期,習慣了和平生活的人們,漸漸忘記了四海鏢局建立之初的目的,僅僅記得這是個押鏢線路遍布整個大夏的龐然大物,以至于這家鏢局有一個很囂張的口號:
“只有大夏沒有的地,沒有四海押不了的鏢。”
這句話并非虛假,尋常人自然不能知曉,但無論是大夏高層,還是南巫,或者西岐,幾乎所有能夠接觸到相關機密的人,都無比的清楚,大夏在建國之始,情報的傳遞,制式裝備的運送,其中都缺不了四海鏢局的影子。
大夏之內皆為四海。
正因為如此,想要查出那柄屬于黑甲的短刃出自何處,這里是一個極好的突破口。
起初在設立之初的時候,為了保證情報傳遞的準確和押運物品的安全,四海鏢局和監(jiān)察院約法三章,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禁止任何黑甲滲透其中,雖說這么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這所謂的約法三章還有多少人記得,但既然黑甲風波過去,魚蕩縣這種小城,想來也出不了多少厲害的人物。
就在秦予思索時,那鏢局內,正如他所料,從里面走出來一個小廝,在大門牌匾的墻壁上貼了張告示,周圍那些圍觀的大漢,立馬圍了過去。
“誒,這怎么這個點來招鏢師了?還是到上陽城的,不是說好的明天就要走鏢了嗎?怪事,怪事?!比巳豪锏囊粋€大漢指著墻上那告示嘖嘖稱奇道。
“你沒聽說嗎?這本來去上陽的車隊都備好了的,等明兒清點好人數(shù)就可以上路了,結果誰知道也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駕著輛牛車就把李老鏢師給撞傷了,可憐那把老骨頭本就沒今年好押鏢的,這不,連牛車都躲不過了……”
“李老鏢師也該休息休息了,都一把年紀了,還在逞強,總得給咱們年輕的一點機會不是?瞧瞧那邊的年輕人,怕不是也準備來試試的?!?p> 說著說著,秦予突然發(fā)現(xiàn)了眾人的目光望向了自己。
或許是他的身體并沒有眾人那般雄壯,在幾個大漢之間,反而顯得有些瘦弱,而他平日養(yǎng)成的低頭習慣,此時更顯得畏畏懼懼,怪不得幾人望向他的目光里,少不得在說不自量力這幾個字的憐憫。
“放心吧小子,念你也是年輕氣盛,不懂什么叫做人外有人,不曉得天高地厚,若是等會切磋時讓我遇著你,定會手下留情的?!蹦谴鬂h憨厚地笑道,全然不把秦予放在眼里。
這樣也好。
秦予只是無奈地笑了笑,跟著幾個大漢一起,被一個小廝給領進了鏢局。
側房里出來了個精瘦老者,掌柜模樣,他的身邊跟著個大漢濃眉大眼,一雙眸子如同星辰,僅僅一掃,眾人忍不住低下頭去不去與他對視。
老者輕咳了兩聲,“都是熟面孔了,多的不講,兩炷香后,我只希望看見一個人站在這里,那人,便是這回我們要的鏢師?!?p> 但他緩緩掃過人群,目光忍不住在那個和其他大漢相比瘦弱了不少的年輕人身上,他皺了皺眉,走到了那年輕人的面前,輕聲問道,“練家子?”
秦予驚訝地抬起了頭,他的計劃中,自然是沒有這個被掌柜刻意照顧的步驟,他很誠懇地搖了搖頭。
畢竟他以前學的只有殺人而已,算不得功夫。
“拳腳不長眼,這飯可不容易吃,念你第一次來不熟悉,這回給你個機會,現(xiàn)在出去還來得及?!崩险哓撌侄?,他這輩子見過不少年輕氣盛的小伙子,但無一例外都付出了應該有的代價,或許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就是下一個。
但秦予依舊搖頭。
“看你年紀尚小,何處從軍,軍銜何許?”老者再度問道。
四海鏢局招鏢師自然不是只以武功論處,切磋之前,還需驗明身份,軍伍背景,或說是官家身份,一般鏢師的前身,不是軍伍士卒,就是官家身份,例如這跟在掌柜身邊的那個男人,就是四海鏢局魚蕩縣分局的鏢頭,他可是很久之前魚蕩縣有名的捕快,一雙鷹眼,令無數(shù)蟊賊膽寒。
“雁南從軍,軍至伍長?!?p> 這句話一出,整個院子都安靜了下來,雁南雖遠,但也不算稀奇,六年前北莽開戰(zhàn),雁南青壯盡皆做好了上前線的準備,可誰知這一戰(zhàn)最后不知道什么緣故,不了了之。
但是一個只當了伍長的毛頭小子,怎么也敢厚著臉皮來爭鏢師之位?
秦予身邊的大漢皺起了眉頭,就是他之前說要手下留情的,可現(xiàn)如今,他早已經(jīng)將那點微弱的憐憫拋在了腦后,他實在有些想不通,就連他這個曾經(jīng)的副尉,想要進這四海鏢局都屢次碰壁,這個僅有過伍長身份的毛頭小子,憑什么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和自己站在一起?
院子里的議論聲逐漸響了起來,一名伍長,竟然妄想和他們一起爭奪這個寶貴的鏢師位置,在聽見這個事實的一瞬間,在場的幾個大漢都感到了不可思議,除此之外,他們更是感受到了一絲恥辱。
和這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種恥辱。
但沒有人會因此去刻意地羞辱他,但沉默的目光和不屑的表情,已經(jīng)表達了他們的輕蔑。
對于這些人的輕蔑,秦予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拳腳無眼,別硬撐?!币姷角赜枞绱藞猿?,老者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囑咐小廝去拿了香爐來,里面一炷香被點燃,煙霧緩緩升騰。
幾個大漢立馬散開,擺出一副謹慎的模樣,一邊打量著身邊的人,一邊防止被偷襲。
畢竟這回的要求,只是站到最后而已。
反觀那伍長出身的小子,此時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像只呆頭鵝一樣。
眾人愈發(fā)覺得那小子只是不知天高地厚而已,不足為慮。
連在一旁觀戰(zhàn)的鏢頭,看見這個場景,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轉眼間香已經(jīng)燃掉了三分之一,可是場上依舊沒有人輕舉妄動,生怕自己以出手就被人偷襲。
連秦予都覺得無聊了起來。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底盤松散,腳步虛浮,眼神呆滯,反應遲鈍,正手無力,反手不精,背后空洞大開,沒一個動作像樣的。”
眾人聽聞他的話,順著目光望去,正好是那個不知名的大漢。
那大漢頓時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立馬急眼吼道,“你小子,是不是真想挨揍?”
秦予一聽見那大漢放出狠話,連忙往后退了一步,擺了擺手,“兄弟你可不要誤會啊,我這話我可不是針對你說的啊……”
他頓了頓,“……我是說,你們可以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