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生命的表現(xiàn)形式應(yīng)該是多彩紛呈的,那么在宋琦看來,自己的人生則猶如一副平淡無奇的山水畫。
他沒有太多對金錢和權(quán)力的欲望,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聽音樂、郊游。在一種自我沉迷的氛圍中,感受著潤物無聲的心路歷程。
宋琦發(fā)現(xiàn):美,都是有缺憾的。這種缺憾藏在每個人的心里,心靈的位置決定了俯瞰的角度,由于我們狹隘的對他人吹毛求疵的本性,只能得到相對的完美。
正如花落與花開的間隙,唯有隱忍才是解讀生命的狀態(tài)。
不要為獲得而獲得,也不要為失去而失去;生命似水,能承載也能干涸,在緩緩流淌的路上,你只能得到一個可以廝守終生的機會。
對宋琦而言,他的這個機會是誰呢?如今,他意外結(jié)識了林稞,但他還無法確定這是不是自己正努力尋找的愛戀?只隱隱感到一種無法忘懷地、深深地吸引。
返回景城后,宋琦直接回了家。
他居住的平安小區(qū)坐落在景城市的西北角。這里比較清靜,人流量不大,而且環(huán)境很好。
小區(qū)內(nèi)有草坪、花園、噴泉和涼亭,十來棟八層高的樓房間距合理,即使住在低層也不影響光照和視野,算得上景城市的樣板工程了。
房子是父母五年前按揭買給他的,由宋琦每月歸還銀行的房貸款。
老兩口都已退休,用半輩子的積蓄給宋琦交首付買房,就是想讓獨子早點結(jié)婚,好抱孫子享受天倫之樂。
然而,理想和現(xiàn)實總是有些距離。
盡管前后張羅著給宋琦介紹了好幾個女朋友,可都因為各種原因沒能成功。
男女相親有時就像去菜市場買菜,便宜或昂貴已經(jīng)明碼標(biāo)價,只有雙方都表示認同,才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否則任何嘗試都不免牽強。
之前那些不成功的相親,原因大多出自宋琦。他雖天然有種吸引女性的魅力,通常能在初次見面時就令對方產(chǎn)生好感,但宋琦看女人的方式略有不同。
他欣賞一個人外貌的同時,更看重對方處理事物的態(tài)度以及方法,這種辨識簡單有效,能與自己的所思所想加以印證,從而做出應(yīng)有的取舍。
宋琦接觸過的都市女孩兒與他內(nèi)心的愿望總是外合里差。
有時,身處困惑中的宋琦也會對自己產(chǎn)生懷疑:“是我的要求太高了么?還是本來就沒有什么稱心如意可言?”
也許,生活的真相就是:默認遺憾,并接受她。
但宋琦時至今日還不想那么快的妥協(xié),他依然抱著倔強的信念認為:如果一本書讀起來詰屈聱牙,為什么還非要買下來呢?
宋琦打開自家二樓的屋門走了進去。他把隨身的挎包掛在衣架上,換過拖鞋后就進了臥室,一頭撲倒在床上。
經(jīng)過此番奔波,宋琦已經(jīng)心灰意冷——這趟遮云山之行很失敗。在他的腦海中,除了林稞的影子讓人久久難忘,剩下的回憶都被酒精洗滌的不堪回首。
宋琦是在哪一杯酒喝下后失去的記憶?他無法確定,等到醒來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了沙發(fā)上。
屋里空氣渾濁、陰冷,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中,有一些塵埃在舞動、飛旋。
宋琦的身上蓋著棉被,等他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棉被的一角耷拉到了地上,沾染了一些灰塵。
他只好拿起棉被的一角撣了撣,可上面的污漬怎么也撣不干凈。
宋琦感覺頭暈?zāi)X脹,和他每一次喝完酒的感受如出一轍。
他有些懊惱和沮喪,因為這趟遮云山之行一無所獲。
所有的籌謀都相繼破滅,他只好借酒澆愁,誰知記憶恢復(fù)后卻是愁更愁。
何偉明的精神狀態(tài)恢復(fù)的比較好,他對酒精的適應(yīng)能力顯然比宋琦強了不少。
他讓妻子做好了早飯,兩人吃過后,何偉明詢問了宋琦的行程安排。
宋琦坦言,此行的任務(wù)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要回景城。
何偉明一聽,神色黯然的說:“也好,你喝了不少酒,恐怕就是想玩也沒有精力了。我開車送你去映川火車站,順便我也要去廠里看看。”
路過林稞家時,宋琦讓車停一下,他的挎包還在林稞家放著。
走下車,宋琦看到門是虛掩的。
他推門走進院子,剛穿過水井,就看到林稞走出屋子,想必她是聽到了汽車聲才出來查看的。
見到宋琦,她微微一笑,“宋哥,昨晚喝了不少酒吧?”
宋琦面露尷尬地說:“沒有,我喝的不多?!?p> 林近善和周娟也從堂屋里走出來,關(guān)切地問:“小宋沒事吧?今天讓稞兒陪你好好轉(zhuǎn)轉(zhuǎn)去?!?p> 宋琦連忙說:“叔叔、阿姨,我準(zhǔn)備回景城了。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們?!?p> 林稞一聽這話,回到屋里取來了宋琦的挎包,說:“我早起幫你泡了一杯茶,你在路上喝,順便醒醒酒?!?p> 宋琦感激地望著林稞,說:“我來給你一家人添了不少麻煩,下次吧,如果你有時間去景城玩的話,我好好招待你?!?p> 林稞笑了笑,“宋哥何必這么客氣?我姐夫的事已經(jīng)讓你費心不少了,我做的這些不值一提?!?p> 一說到遮云山,宋琦神色郁郁,心情立刻晦暗下來。
他沒敢看林稞,低著頭說:“小林,遮云山的事我會盡力的,不管有多困難,我也會想辦法達成你和你姐夫的心愿。你放心好了?!?p> 林稞很高興,“那我先謝謝宋哥了!走,我送你。”
宋琦向兩位老人道了別,和林稞、何偉明走出院門。
坐上車后,林稞說:“宋哥,我們這里好不好玩?等你下次再來,我?guī)闳讉€你可能從沒見識過的地方,保證你會不虛此行的。”
說完,林稞又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很純也很甜,恰似眉宇間有一縷春水輕撫著荷葉。
宋琦怦然心動,他意識到:如果遮云山的計劃破產(chǎn),他和林稞的這次告別說不定就是永別!怎么才能挽留住這一線生機呢?
情急之下,宋琦連忙掏出隨身帶的一支筆和一個記事本,迅速在紙上寫下一個電話號碼遞給林稞,“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到景城去玩或是去辦事兒,這是我的電話,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木痛蜻@個電話。小林,再見了!”
林稞接過紙條看了看,攥在手里和宋琦揮手告別。
汽車終于啟動了,宋琦從后視鏡中看到:林稞望著汽車遠去,在家門口佇立了許久。
宋琦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客廳從挎包里拿出水杯,擰開杯蓋喝了口水。
這時,客廳里的電話鈴聲響了,宋琦坐到沙發(fā)上拿起了聽筒。
電話里傳來陸文鵬的聲音,“宋科,你剛到家么?現(xiàn)在有沒有空?我想找你說個事兒?!?p> 宋琦也正想找陸文鵬,于是說:“好啊,小陸,你過來吧!我等你。”
陸文鵬留著寸頭,有一張書生氣的臉。
他嘴唇有些薄,這是善于交談的特征。
見到宋琦他不大自然的笑了笑,問:“宋科,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宋琦把他讓到沙發(fā)上,又給他端來一杯茶,這才在陸文鵬的對面坐下,說:“我剛到家你就來電話,看來你的消息很靈通。聽何偉明說了你們兩人的打算后,剛開始我是有點生氣,覺得你不管想做什么,都不應(yīng)該把我當(dāng)成‘?dāng)r路虎’一樣的嚴加防范吧?不過,回來的路上我左思右想,覺得你沒有錯。現(xiàn)在畢竟還是紙上談兵的階段,你如果告訴了我你的想法,我在處理這件事的時候就可能多了幾分顧慮,不能完全出于公心來對待了。小陸,我猜的沒錯吧?”
陸文鵬欽佩地點了點頭,“宋科,我原本就是打算在遮云山陷入僵局的時候,再告訴你我是其中的參與者?,F(xiàn)在這個結(jié)果和我所預(yù)料的基本一樣,錢局長的為人我了解,要想做成這件事只能另想辦法?!?p> “你說的我贊同。遮云山既然已經(jīng)成了別人眼中的盤中餐,我看除了面對現(xiàn)實,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你讓何偉明先去試探一下不好么?”
陸文鵬嘆了口氣,“我們的情況何偉明已經(jīng)都跟宋科說過了。目前來看,拿遮云山去待價而沽那就是自取其辱!我還是想等等再說,把存有覬覦之心的人晾一晾或許更好……”
宋琦問:“你認為這樣能解決問題么?”
陸文鵬恨恨地說:“當(dāng)然不能。但是宋科,我沒錢沒勢的,還能怎么辦?但我有辦法對付,既然這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我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p> 宋琦聽出這是陸文鵬說的氣話,也沒在意。
他沉默了片刻,用商量的口氣說:“小陸,我們?nèi)绻е匝肋€牙的念頭不放,吃虧的往往是自己。你再好好想想,讓何偉明先去探探路,應(yīng)對起來會比較容易?!?p> 陸文鵬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突然改變了話題,“宋科的意思我明白。不如你跟我們一起干吧?你和何偉明主持大局,我給你們倆打下手?!?p> 宋琦一愣,不解地問:“你怎么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陸文鵬自嘲地說:“很明顯啊宋科,目前的形勢我和何偉明都只能坐以待斃,如果你肯出面,或許事情就有轉(zhuǎn)圜的希望了?!?p> 宋琦毫不猶豫地拒絕說:“我無意參與你們的事。遮云山是個好項目,我不愿看著她毀在利欲熏心的人手里。這就是我的初衷。小陸,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我的主意雖然不高明,但現(xiàn)在卻是唯一可行的。這和我參不參與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再好好想想。”
宋琦的話很坦誠,令陸文鵬原本猜忌的心放了下來。
其實陸文鵬有些多慮了,宋琦想要不惜代價的幫他們,并不是想在遮云山身上分一杯羹,他真正的意圖歸根到底是因為林稞。
俗話說:愛屋及烏。宋琦不忍也不愿眼睜睜看著林稞在束手無策中傷心、痛苦,這種滋味他已經(jīng)嘗過了,就不希望林稞再去品嘗。
陸文鵬還是不放心,“宋科,我覺得你應(yīng)該好好考慮一下,這個機會挺難得的?!?p> 宋琦微微一笑,“我只會紙上談兵,你實在是高看我了。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邀請,咱們言盡于此,你不用勸了?!?p> 陸文鵬聽了這話,臉上掠過一絲竊喜,他如釋重負地說:“我明白了!宋科的心意,我和何偉明會牢牢記住的?!?p> 宋琦擺了擺手,臉上帶著疑惑問:“小陸,我說的辦法你是不是覺得太笨了?那你想到什么好辦法沒有?”
陸文鵬故作神秘地說:“辦法還是有,就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宋琦感到眼前一亮,又問:“你的精明我已有所領(lǐng)教,能說說你的辦法么?”
陸文鵬狡黠一笑,“不值一提,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辦法。如果真能奏效,我再對宋科坦誠相告吧?!?p> 宋琦見陸文鵬不想說,也就不好再追問下去。此時天色漸晚,陸文鵬起身告辭。
宋琦說:“我就不留你了,正好我也要出去吃飯,不如咱們一起去吧?”
陸文鵬連忙擺了擺手,“很抱歉,宋科。我和劉華約好了要陪她去逛夜市。不如改天我請客,好吧?”
宋琦笑問:“你倆進展得挺快???下次是不是就該準(zhǔn)備請我喝喜酒了?”
“宋科別開我玩笑了,我倆離談婚論嫁還早著呢?!?p> 宋琦有些納罕:你倆既是兩情相悅,怎么就不能談婚論嫁了?
“是劉華提出的條件太高,還是你有別的想法?”
兩人正在下樓,陸文鵬邊走邊掰著手指頭說:“劉華也沒提什么過分的要求。可是,宋科你想,假如我現(xiàn)在結(jié)了婚,那么后半生就是一輛在固定軌道上運行的列車了。首先要熬資歷,等你宋科升上去了,我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接你的位置,還要辛苦拉扯孩子。再過若干年,我就算努力再努力,充其量也就做到錢局長現(xiàn)在的位子了。到那時,我已形同朽木了,想想真沒意思。”
說完這番話,兩人已走出了樓道。
宋琦暗暗點頭,心想:“這恐怕就是陸文鵬鼓動何偉明開發(fā)遮云山的初衷。他想擺脫眼下這個朝九晚五的乏味工作,因此就在四處尋找機會,恰好這時遮云山進入了他的視線。不得不承認,陸文鵬的眼光很準(zhǔn)!他是個聰明人,相信總會找到應(yīng)對的辦法的?!?p> 在小區(qū)門口,兩人分了手。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宋琦看到,一片彤云堆積在天邊,或舒卷、或凝重,仿佛一團熊熊火焰正緩緩沉入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