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從忘琴崖一躍而下，就又可以見到那扇白色石門了，而我卻徘徊在古老銀杏樹下。
迷迷茫茫間好似見到了一位肌膚勝雪、笑靨妍妍的絕色仙女，只是為何，她與蒼之岑眉眼如此相似？
“炁雪神女？！”我恍然大悟。
她嫣然一笑：“林卿疏，你可算記起我?！?p> 我是想起來了。記得剛飄來這個世界前，我就曾在那白色石門前見過她。
她曾經(jīng)對我說：“我向地府北太帝君求一愿請，許一人助我兒渡劫。你便是命定之人！”
當(dāng)時我還笑嘻嘻地跟她說道：“地府北太帝君是誰？我只知道黑白無常。你又是哪位仙女？”
“我乃炁雪神女，此蒼岑世間之上神?！睘叛┡耖_始了一番解釋。
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叫蒼岑世間的地方，與我們所在的世界一樣，也是從混沌無序中慢慢形成。它與我們的世界互相聯(lián)系，又分別獨立。相當(dāng)于，這個蒼岑世間只是萬千微世界當(dāng)中的一個而已。
按照我的理解，就是老天爺覺得一個世界太無聊了，便多創(chuàng)造幾個不同的小世界玩玩。額，希望這么形容老天爺別責(zé)怪！
“不過，你讓我來幫你兒子渡劫，你兒子是誰呀？幫他渡什么劫？我可沒什么本事，在我們那個世界光學(xué)會唱歌跳舞和玩而已了。難道，你們這里也有聯(lián)歡晚會？”
“呵，一切自有天定。你只需隨心而行，一切隨緣而定！”
她話說完，不管我明不明白，便揮袖將我一掃而飛。自此之后，我便成了鏡湖水妖亓訴兒……
若是一開始知道渡情劫這么讓人痛徹心扉，還會令人萬念俱灰，說什么我也不會傻乎乎地被黑白無常哄騙來。
“林卿疏，情劫難渡，實在苦了你！”炁雪神女憐惜道，“你離去之前，可圓你一個夙愿，你盡可道來?！?p> “我的夙愿？可否讓小訴兒重生？”我問道。
“重生之事，不可任意為之?！彼龘u頭道，“她已墮入輪回?！?p> 墮入輪回？就是還可以轉(zhuǎn)世是吧？那樣也好。希望她來世可以投胎到一個好娘親的肚子里，不用再被我連累……
“那就希望蒼之岑早日飛升為神吧?！蔽矣行鋈簧駛溃跋Ｍ院?，他可以不必再為情劫所困！”
“他的劫數(shù)自有天定，我亦無法更改?！彼耘f搖頭道。
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干嘛隨便讓我許愿？我試探地問道：“那可以讓鏡湖水仙和龍訖少主再轉(zhuǎn)世為人，再續(xù)前緣嗎？”
“……”炁雪神女躊躇了一會兒，反問道，“你所求皆為他人，為何不為自身設(shè)想？”
只因，我所求的，是上天不允許的！我倒希望可以生生世世與蒼之岑在一起，但上天能答應(yīng)嗎？這一世，傷得夠夠的了！而且，我也不愿蒼之岑再經(jīng)歷一次今世的這些磨難與痛苦了！
“就這個吧，如果可以的話?！蔽易詈髧@道，“就當(dāng)報答鏡湖水仙對我的養(yǎng)育與愛護之恩吧！”
“他們二人緣分未了，神魂未滅，尚可轉(zhuǎn)世。”炁雪神女說道，“只是，天雷之下神魂所剩無幾，需歷經(jīng)千萬年才可在世為人?！?p> “……”要這么久？不過，也總比真的灰飛煙滅的好！
“林卿疏，此一劫，你心神受損過重，許將令你下一世際緣受累。你且放心，上天自會為你補償?！睘叛┥衽谙坝珠_始說那些晦澀玄乎的話，“一切隨心而行，隨緣而定?！?p> 待我飄忽著飛進白色石門，黑白無常已經(jīng)候在那里多時了。我接過孟婆遞過來的忘川水，一時竟有些猶豫。
“傻姑娘，若是無法再續(xù)之前緣，何必執(zhí)著？”孟婆怪嗔道，“前塵盡了，方可新生?！?p> 也罷，忘了那些蝕骨之痛、灼心之傷吧！蒼之岑，愿來世不復(fù)相見！
※※※※※※
不是說好來世不復(fù)相見？緣何今生又再次糾纏不休？
不是已經(jīng)被小訴兒凈化了心神？為何你又會再度成魔？
不是承諾會平安回來？為何又遲遲不歸？
不是許下了一世一雙人的誓約？為何再見面又成了冰冷的陌生人？
那我這一世回來的意義又是什么？
面對著羿穹羨清冷果決的臉龐，我的這些質(zhì)問也顯得蒼白無力。
因為我深知，沁心雪蓮凈化心神之后，便是斬斷七情六欲，便是拋卻一切貪嗔癡愛恨！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炁雪城城主，圣池沁心雪蓮所幻化而成絕塵仙子，也是同樣端著一副無欲無求的面容。
“你與仙主之事，皆已成過往。如今仙主心神已定，你便不可再擾他清修。若你曾真心待他，便理應(yīng)助他早日飛升?！?p> “所以，我今生的意義便是為你渡這飛升為神的劫？”我不禁凄然道。
炁雪神女，這便是上天這一世為我做出的補償？讓我重新經(jīng)歷一次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戀，再被狠心決絕地拋卻！
“葉紅緒，你我雖有誓約，可仙人殊途，終究無法修成正果?！濒囫妨w緩緩開口道，“待你產(chǎn)下小緒兒，便可回南俞。”
之后呢？就此孤獨終老？
“也罷，你既然已對我無情，我無話可說。”我忍痛妥協(xié)道，“我只有一個請求，把小墨放了。”
“它乃是魔獸，怎可放任它危害世間？”沁心雪蓮冷言道，“如今狐王玄熩尚未收服，一切妖魔皆該弒殺，以免助紂為虐?！?p> “不，不要！”我急切地央求，“你們?nèi)舨豢戏潘銓⑺庥∫部梢?！?p> “為何多此一舉？”沁心雪蓮不以為然道，“這世間諸魔皆該誅，方可凈化塵世?！?p> “可你們是仙人，”我試圖說服她，“仙人便該慈悲為懷，輕易不犯殺戒，否則怎么飛升為神？”
她斟酌了下，才點頭道：“如此頗為有理，那便先將它封印在冰刺荊棘之下?！?p> 我剛松了口氣，她又說道：“那霧汐海龍主與你那位凡人師兄不可再留于北莫，讓他們快些離開。”
“我知道。”我只能恭順地應(yīng)道。
“如此安排妥當(dāng)之后，我便去將那玄熩捉回?！鼻咝难┥弻︳囫妨w請示道。
等羿穹羨點頭應(yīng)允后，她又轉(zhuǎn)而叮囑我：“葉紅緒，你在此莫擾了仙主修行，我所囑咐之事，亦莫拖延?！?p> “謹(jǐn)記在心?！蔽掖寡刍氐?。
盡管我心里再不愿，也無法扭轉(zhuǎn)現(xiàn)在的局面。
幾日前，我們在炁雪城外被沁心雪蓮俘獲后，見到羿穹羨我是多么欣喜若狂。
可當(dāng)我得知沁心雪蓮認(rèn)出他的身份，為他驅(qū)除魔性、凈化心神時，就明白會有如今這樣的局面。
當(dāng)初羿穹羨不愿隨曲莞師姐來北莫，是不是也早知道會這樣？
“小妖姐姐，是否仙主非要封印小墨不可？”小龍虬泫然道。
“小龍虬，”我無奈地勸道，“你該明白仙魔殊途?！?p> “可你又將如何？”小龍虬這句話實實在在戳中我的痛處。
“仙、人也一樣無法有結(jié)果……”我假裝釋然道，“等小緒兒生下來，我便回南俞。或者，我可能會去霧汐海找你，到時你可別閉門不見啊！”
“小妖姐姐……”我這么一說，她便哭得更厲害了。
送走了小龍虬，再送云晟師兄時，卻換成我哭得泣不成聲。
云晟師兄默默地把肩膀借給我，輕聲道：“紅緒，你且珍重?！?p> “嗯……”我知道，心里的這些委屈不需要跟他說，他也全都明白。而他是否也明白了，他與小緒兒終究一樣仙人殊途。
猶記得前世，在孕育小訴兒的最后兩個多月里，我便是如現(xiàn)在一樣，不停地在圣池邊徘徊。白皎翼獸一如既往地，守護在結(jié)界外。
前世等來了蒼之岑，卻又匆匆地分別，之后便是隔絕兩世。而今生呢？明明羿穹羨人就在炁雪城中，可卻依舊想見而不得見。
這滿心滿腹的濃郁得化不開的思念，今后該如何平息？他終將飛升為神，我卻堪不破這愛深情癡！
“娘親，你莫心傷！”小緒兒柔聲地安慰道，“爹爹如今這番模樣，并非他本意。他心中惟有你一人！”
為什么這句話這么熟悉？這不是瞿云嵊曾經(jīng)對蒼之岑所說的話么？
“可仙人殊途……”我解不開這個結(jié)。
經(jīng)歷兩世，我已經(jīng)清楚，我們始終無法與上天對抗。難道，還要等到我再失去小緒兒之后，再幡然醒悟嗎？
“小緒兒，你真是不會挑人，兩世都選中我這個又笨又沒用的娘親！”我嘆道。
“娘親是我所見之人中，最最良善之人！若無娘親，便無小緒兒。”
“呵，你跟你爹爹一樣傻！”
“爹爹是傻！”小緒兒也忍不住吐槽道，“明明知曉，若沁心雪蓮凈化心神之后便可飛升為神，為何他又再度為魔？終是心魔難除……”
“你說什么？”小緒兒一語中的地解開了我的疑惑。
是啊，若沁心雪蓮真的有用，那前世小訴兒為他驅(qū)魔之后，他又為何再度為魔？凈化心神之后難道就真的可以拋卻雜念了嗎？即便我前世已經(jīng)心如止水了，不最后還是無法得道成仙嗎？
“娘親，天道并非無情。情深意堅，便是歷經(jīng)千萬年亦不愿忘卻，亦不愿妥協(xié)！”小緒兒又再次點醒我。
“哈，原來，我才是那個真正的傻瓜！”我哭著笑道。
原以為選擇離開，就可以成全他飛升，可最終卻沒有得到我希望的結(jié)果。我才是那個背信棄義的人，是我自己不夠情深意堅，才辜負(fù)了他這千萬年！
“娘親無需自責(zé)。若非娘親是如此良善之人，怎會讓爹爹甘愿放棄飛升？”小緒兒貼心地寬慰道，“只因一切皆有緣法定數(shù)，娘親只需隨心而行?！?p> 緣法定數(shù)？隨心而行？
好吧，反正那么晦澀的道理我也很難懂。我只知道，自己應(yīng)該好好地彌補那個為我等候了千萬年的人！
不論他是仙，是人，是魔，還是神！
只是，如今的羿穹羨不是當(dāng)初的蒼之岑，我也不是當(dāng)初的亓訴兒。我該怎么做呢？
“你有何不適？”
當(dāng)羿穹羨出現(xiàn)在眼前時，我知道幻的任務(wù)順利完成了。
可迎著他毫無表情的面容，我只覺得原本這溫暖的結(jié)界，怎么也突然變冷起來了？
“若無不妥，勿再煩擾我?！笨粗涣羟槊娴剞D(zhuǎn)身要走，我立刻飛撲上去。
開玩笑，我還沒開始表演呢，怎么能讓他走了呢？
額，雖然跳舞是訴兒的專長，不是我的?？稍鯓佣嫉米屛以囈辉嚢?！
本來只想抓住他衣袖的，結(jié)果被自己的長裙給絆了一下，我驚慌地捂住小腹。
幸好，沒有栽倒在地，不然摔傷了小緒兒我可要悔死了。
不過，能再次感受羿穹羨懷里的溫暖倒是意外的收獲了。只是若能再延長幾秒就好了……
我悵然若失地看著拂袖離去的羿穹羨，不禁懷疑，當(dāng)初訴兒是怎么能撼動蒼之岑那座大冰山的？
唉，至少訴兒也有一副嬌媚身姿，蒼之岑也并沒有像他表面上的那樣冷酷無情。
“娘親，可莫氣餒啊！”小緒兒為我打氣道。
好吧，跳舞的確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那煲湯我會呀，這個我可比訴兒擅長！
“夫人，此圣池不可隨意褻瀆！”白皎翼獸壓抑著想翻臉的沖動，冷然道。
我尷尬地笑道：“就這一次，下不為例！等湯煲好了，也給你留一些，如何？”
只見白皎翼獸眼角抽動了兩下，轉(zhuǎn)身要離開。
我又急忙叫住它：“能不能幫我加熱一會兒湯呀？我靈力不能損耗太多?！?p> 我將煲好的湯包裹好，再三地叮囑幻：“你可要拿穩(wěn)，千萬別灑了！”
這可是我托寐到仙山附近才抓到的魚，而且，還耗費了白皎翼獸一個時辰的靈力才煲好的！
唉，在這北莫，想好好地吃一頓可不容易。每日都是野果野菜，我自己都餓瘦了。
看著幻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帶著湯包離開，我滿心期待著可以等來羿穹羨的一句感動的話。
最后，當(dāng)然是石沉大海。
不過，我可沒打算就此放棄。
都說，如果一盅湯無法解決的事情，那就日日都來一盅，滴水總會穿石的嘛！就是看著白皎翼獸好像消瘦了些……
慶幸的是，終于等來了羿穹羨！
“若你閑來無事，便去炁雪城藏書室抄寫古籍！”他扔下這一句就走了。
我幽怨地看著一臉心虛的白皎翼獸，憤憤道：“長舌獸！”